民國二十三年四月初七,普陀山陰雨欲來。陳生握著煤油燈的手微微發潮,燈芯在氣流中晃出細碎的光暈,將石棺上擅入者死四個篆文照得忽明忽暗。趙剛挽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的槍疤,正要伸手推棺蓋,卻被葉知秋突然按住手腕。
慢著。她的旗袍下擺掃過潮濕的洞壁,指尖沿著棺蓋邊緣的雲雷紋遊走,這是魯班門的九連環鎖,硬推會觸發天頂的弩箭。
蘇瑤握緊腰間的勃朗寧,槍口餘光瞥見慧心嘴角揚起的冷笑。陳生注意到葉知秋食指根部有層薄繭,那是長期握槍或練暗器才會有的痕跡。他不動聲色地擋在慕容雪身前,目光卻落在石棺右側的壁畫上——畫中鄭和船隊的主桅上,竟繪著與梅瓶底部相同的青花纏枝紋。
葉姑娘對機關術倒是精通。陳生轉身時,袖口不經意間擦過葉知秋的手背,觸感堅硬如鐵,不知令尊是...
家父葉宗孝,曾在江南機器局當過技師。葉知秋掏出一枚黃銅鑰匙,在煤油燈下泛著冷光,這是從後山土地廟供桌下找到的,你們看鑰匙齒紋,是不是和棺蓋上的凹槽吻合?
趙剛突然一拍大腿:娘的!那尼姑剛才喊慧心師妹,你又喊她師妹,難不成你也是...
洞外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江逸風持槍衝進洞口,身後跟著三名戴灰布帽的偵緝隊員:陳先生,山下碼頭發現三艘掛日本旗的漁船,輪機聲不對勁兒——話音未落,洞頂突然簌簌落石,慧心趁機撞向慕容雪,兩人滾進壁畫下方的凹室。
小心!她要拿壁畫後的暗格!葉知秋的匕首擦著慧心耳際飛過,卻見那尼姑從暗格裡抽出一卷黃絹,展開時露出朱筆批注的《普陀洛迦山誌》:永樂七年,三寶太監藏寶於潮音洞...
陳生的煤油燈突然被勁風撲滅。黑暗中傳來布料撕裂聲,蘇瑤的手電筒光柱掃過,隻見葉知秋正與林雨薇纏鬥在一起——那黑衣女子不知何時從洞頂繩降而下,手中九節鞭帶起破空聲。
陳生!看石棺!趙剛的吼聲混著弩箭破空聲。陳生轉身時,正見棺蓋緩緩升起,內部竟不是預想中的骸骨,而是個青銅方匣,匣蓋上刻著大明國姓爺鄭六個古篆。
慧心突然尖笑:你們以為是鄭和寶藏?當年鄭成功從荷蘭人手裡搶的西洋火器圖紙,就在這匣子裡!她趁亂掙脫慕容雪,抓起方匣就往洞外跑,卻被江逸風舉槍攔住。
放下東西。江逸風的德製毛瑟槍在微光中泛著冷光,黑龍會在中國的地盤上偷文物,當我們偵緝處是吃素的?
江處長好大的官威。林雨薇的九節鞭突然纏住蘇瑤的手腕,趙剛剛要掏槍,卻見葉知秋匕首抵住林雨薇咽喉,三人形成詭異的三角對峙。陳生注意到葉知秋握刀的手法竟是日本柳生流的起手式,心中警鈴大作。
洞外突然傳來日語口令。七八個戴防毒麵具的黑衣人衝進洞,噴霧器噴出刺激性白煙。陳生捂住口鼻後退,卻見慧心將方匣拋向黑衣人,自己趁機撲向洞口的皮箱——箱蓋翻開的瞬間,他瞥見裡麵碼著成捆的法幣和一張泛黃的合影:年輕的慧心摟著個穿和服的男子,背景是東京上野公園的櫻花。
她和高橋正雄是一夥的!慕容雪被濃煙嗆得咳嗽,照片上的男人...是黑龍會東京本部的木村少佐!
陳生突然想起昨夜在慕容府看到的《東亞經濟年鑒》,裡麵提到木村家族世代經營船舶修造,與鄭成功的火器走私路線驚人吻合。他正要追出去,卻被葉知秋拉住:先顧眼前!隻見她踢翻煤油燈,洞壁竟露出個水潭,潭水折射出隱約的石階。
跟我來。葉知秋褪去旗袍外罩,露出裡麵的藏青色工裝褲,腰間彆著兩把勃朗寧,這是當年海匪的密道,通往後山觀音洞。
五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趙剛忽然壓低聲音:陳生,你聞見沒?有股子炸藥味兒。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碎石堵住了來路。蘇瑤的手電筒照見洞壁上的彈孔,顯然是有人提前布置了爆破點。
他們想封死我們。陳生掏出懷表,指針指向酉時三刻,還有兩個小時漲潮,必須在海水倒灌前出去。
慕容雪突然踉蹌跌倒,膝蓋磕在石階上。陳生伸手攙扶時,觸到她裙兜裡硬物,借著微光看去,竟是半張被撕碎的電報稿,上麵用密語寫著普陀山異動,疑與日諜有關。他心中一凜——是黑龍會頂級特工,傳說能模仿二十種方言,擅長易容術。
葉知秋突然停步,手電光照在石壁上的箭簇標記:前麵是三岔口,左邊通法雨寺,右邊...話未說完,右側通道傳來皮鞋跟叩地聲,七八個戴禮帽的男人持槍逼近,最前麵的竟是本該在南京受審的高橋正雄!
陳先生,彆來無恙。高橋的日語帶著濃重的上海口音,左手纏著滲血的繃帶,多虧慧心師妹舍命相救,不然在下就要客死他鄉了。他抬手示意,身後嘍囉推來個五花大綁的少女——正是在碼頭賣茶水的阿珠,此刻她發間彆著的茉莉花已被鮮血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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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正雄,你違反《淞滬停戰協定》,私自帶武裝入華!江逸風的槍口穩穩對準對方眉心。
高橋卻大笑起來:江處長還不知道吧?你們南京政府的宋部長,昨天剛和我們川島芳子小姐喝過下午茶。他掏出張泛黃的地契,這普陀山半數產業,早就是我們黑龍會的了。
陳生注意到高橋右手無名指戴著枚嵌藍寶石的戒指,戒麵刻著朵櫻花——與葉知秋剛才用的匕首柄紋一模一樣。蘇瑤忽然拽了拽他衣袖,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在杭州火車站,我見過葉知秋和賣報小童交換暗號。
水潭方向突然傳來悶響,海水開始漫上石階。趙剛猛地推開阿珠,同時朝高橋開槍,子彈擦著對方耳際飛過。混亂中,葉知秋突然抓住陳生手腕,將他推進左側通道:帶她們先走!我斷後!
不行!慕容雪抓住葉知秋衣袖,卻被她反手扣住脈門。陳生在刹那間看清葉知秋後頸的紅痣——與他三年前在漢口見過的一張通緝令上的女子特征吻合。
海水沒過腳踝時,五人終於爬出密道,來到法雨寺後殿。阿珠渾身發抖地指向藏經閣:他們...在裡麵藏了好多箱子,還有穿白大褂的洋人...話未說完,寺內突然響起鐘聲,七名僧人抬著木箱魚貫而出,箱角露出的鐵皮上印著大阪兵器株式會社。
是軍火。江逸風臉色鐵青,他們借佛教聖地走私軍火,再用文物換外彙,好毒辣的算盤。
陳生望著山下漸漸靠岸的日本漁船,忽然想起葉知秋在密道裡說的話:鄭成功的火器圖紙...恐怕早就被掉包了,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普陀山的港口布防圖。他轉身看向慕容雪,後者正盯著藏經閣簷角的風鈴出神——那風鈴的樣式,與她家中梅瓶上的纏枝紋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