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睡得無比香甜的返星少年亼尛雲沙沉浸在甜美的夢境中，他蜷縮在坡坎裡，嘴角還掛著難得的微笑，完全沉浸在睡夢的懷抱裡。因為他突然又夢見星燈先生了，夢見星燈先生又牽著他的手走在一個又一個地方，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在如此突兀而驚悚的情況下被迫醒來！
不等晨光初現，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幾聲刺耳的尖叫突然劃破夜空，將少年從沉睡中猛然驚醒。
那一瞬間，少年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驚恐萬狀地以為是自己被人發現了，那尖叫聲正是衝著他而來的喝問、威脅與警告。
當他的意識稍稍從睡夢中抽離，神智逐漸恢複清明時，才後知後覺地辨認出那淒厲的叫聲其實是來自懸崖上方那座孤零零的院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初那聲尖叫聽起來分明像是黑白殺竹熊發出的嘶吼，可轉眼間，那聲音裡又混入了大白鵝和人類的驚叫聲，幾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很快，少年聽見院落的木門被猛地推開的聲響，緊接著昏黃的燈光突然亮起，照亮了院落的輪廓。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人正匆忙地在院子裡走動。因為少年所在位置比他們低了幾十米，看不到他們走動的腿，隻能看見他們移動的上半身。
最令人不安的是，少年不知道是聽錯了還是怎麼的，他隱約聽到有人正在低聲念誦著什麼，那語調既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祈禱，又像是在恐懼中尋求庇佑。
返星少年在這寂靜的淩晨將曉時分突然警醒，一股不祥的預感如電流般竄上他的脊背。他意識到這個院落可能發生了重大變故，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仍是一團迷霧。就在他困惑之際，兩個模糊的人影提著昏黃的燈籠從院落中快步走出，借著燈籠微弱的光芒，少年這才看到他們全身，看見了他們之前沒有顯示全的腿部。
接下來，更令少年驚異的是，那兩個人影身後似乎還跟著兩三隻體型壯碩的黑白殺竹熊，他們龐大的身影在星月下和燈光中顯得格外詭異。幾隻大白鵝看撲楞著翅膀，站在庭院下台的柵欄門前，發出陣陣尖叫聲。
兩人帶著越來越多的黑白殺竹熊沿著院前懸崖上蜿蜒的山路向高處攀登，幾隻大白鵝好像也跟了一段。
而就在少年目光追隨著他們移動時，他猛然注意到山巔方向的異常——那裡竟浮現出一片與皎潔月夜和璀璨星空截然不同的詭異紅光，像是一團燃燒的血霧籠罩在山頂。少年心頭突然湧起強烈的直覺：問題很可能就出在那裡！
少年雲沙頓時睡意全消，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迅速從地上躍起，本想借著星光月輝沿著山路向下撤離。可剛走出幾十步，一個關鍵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讓他立即改變了主意。
他不清楚山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異常狀況，內心充滿了困惑與不安。思來想去，他決定先悄悄躲回昨晚過夜的那個隱蔽角落。他打算耐心等待剛才上山的那兩個人和那幾隻黑白殺竹熊返回院子後，再聽聽發生了什麼。他暗自盤算著，要仔細查探山頂到底出現了什麼不尋常的情況，看看自己能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暗中提供一些幫助。畢竟，如果那些人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他絕不能裝作視而不見，更不能見死不救溜之大吉，這不是他少年雲沙做人之道。
這麼想時，他覺得既然不馬上離開，那就再上到庭院外懸崖中水源處去喝點水，同時也好將水壺裝滿。他於是轉身奮力向上攀爬了一百多步，氣喘籲籲地趕到院落下方幾米處那個懸崖中有著山泉水源的平台，少年這才隱約注意到，上方院落邊緣那棵巨大的古榕樹伸出的茂密枝丫覆蓋了下方一半的懸崖台麵，而院前那段懸崖山路則完全在樹蔭之下了。
雲沙跪在水源邊大口痛飲，直到乾渴的喉嚨得到充分滋潤。他又小心翼翼地將隨身攜帶的水壺灌滿清水。就在他俯身取水時，不經意間透過波光粼粼的水麵，看到原本幽黑的夜空開始泛出微微的亮色——黎明即將到來，天色很快就會大亮了。這讓他意識到，自己得趕緊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了。然而，就在少年突然聽到聲響猛然回頭的那個瞬間，他的魂魄幾乎要被嚇得離體而出。
隻見一隻體型龐大得驚人的野獸正沿著陡峭的懸崖台階，緩緩逼近這個隱藏在崖壁之側的水潭平台。少年驚恐萬分地揣測著：這頭猛獸究竟是來此處飲水解渴，還是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若不是那懸崖小路過於狹窄逼仄，而這隻野獸的體型又實在太過龐大，恐怕他隻需幾個縱躍就能直接撲到少年麵前。
驚駭欲絕的少年立刻像離弦之箭般衝向院落前的山路石階，他的動作快得幾乎要三步並作兩步。這個本能的反應源於他清晰的記憶：昨夜那些上下山的人們都曾走過這條路徑，方才院落裡出來的人和黑白殺竹熊也是由此處離開上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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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少年根本無暇思考懸崖上是否還有其他逃生之路，更何況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那隻龐然大物在狹窄的懸崖台階上移動時顯得格外謹慎小心。
所有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促使他在生死關頭做出了這個最快速的反應。
少年那個近乎本能的直覺反應確實是對的。
那隻猛獸果然放棄了去水邊飲水的打算，而是徑直朝他追來。
也許他原本確實是打算去喝水的，但當他突然發現這個人類少年時，立即改變了主意——對此時這隻野獸來說，活生生的獵物顯然比單純解渴更有吸引力。
少年一邊拚命逃竄，一邊在混亂的思緒中感到困惑不解：這裡明明還有人類居住的院落，怎麼會出現如此凶猛的大型野獸？不過眼下生死攸關，他也無暇細想這些。
其實原因很簡單。
連綿的乾旱已經讓藍星無數大山幾近荒蕪，人類幾乎都離開了大山，使得這樣的地方完全成為野獸的領地。
儘管乾旱也讓野獸們在這樣的環境中為了水源而生存艱難，但野獸畢竟比人類更適應野外生存，他們住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然後在相對安全的時候再去寶貴的水源地喝水，比如趁著夜色去人類城鎮村舍聚集的河邊。
這座山之所以還有野獸棲息，正是因為這裡還保留著寶貴的水源和樹林甚至莊稼，而既然能養活這樣的大型猛獸，必然還棲息著各種小型動物。
最讓少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山野彆墅院落裡的人怎麼敢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生活。難道他們有什麼特殊的生存之道？抑或他們與這些野獸很熟，就像雲上國與終嶽山天虎國劍齒虎、赤水河大峽穀四位修仙者與金絲猴王國的關係，即使這位山野彆墅院落的主人與此時這樣的猛獸不是那麼親密，但也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一心專注於逃命的少年，隻能把這些疑問留待日後去想、去解答了。
此時，在朦朧的拂曉時分，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剛要跑完懸崖一段山路的少年險些被山上衝來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撞下懸崖，原來是前麵有各種動物在胡亂奔逃，其中一個猛然撞上他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兩個手持竹編燈籠的男人正沿著崎嶇的山路從山頂匆忙下山。他們驚恐萬分的呼喊聲在山穀間回蕩，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劇烈顫抖：“山上失火了！山上失火了！快通知救火隊！快通知消防隊！”這急促的呼救聲很快得到了回應，那是散居在山間的幾戶農家此起彼伏的應答聲。
而就在這危急時刻，那隻在懸崖狹窄山路上艱難追蹤少年的巨獸終於到了比較開闊的路麵，突然加快速度對少年發起了追擊。
原來這頭野獸並非因為口渴而蘇醒，而是被突然難耐的饑餓感喚醒。他本打算趁著清晨時分上山覓食，甚至想到這個懸崖中的院落裡抓黑白殺竹熊吃，卻意外發現了這個形單影隻的少年。雖然多年來他從未以人類為食，但此刻饑腸轆轆的他已經顧不得這些禁忌，在他眼中，填飽肚子才是當務之急，這個時候，少年在他眼裡，就是一顆巨大的肉樹果，或者是一隻瘦弱的沒有抵抗力的黑白殺竹熊。
那兩個正帶著黑白殺竹熊下山的男人，在漸亮的天色中突然看到一個渾身背著行囊的少年竟跑上了懸崖，並繼續拚命往山上狂奔，他們立即高聲呼喊：“彆往上跑！彆往上跑！上麵爆發山火了！上麵爆發山火了！”但他們話音未落，便很快驚恐地發現，一頭體型駭人的巨獸正在追趕少年，這個發現讓他們大驚失色。
那是一頭介於細齒巨熊與洞熊之間的遠古巨熊，體重超過2000公斤，站立時足有三米多高。這頭恐怖的巨獸擁有輕易撕裂老虎或獅子的力量，一掌下去甚至能拍死一頭成年大象。
兩個下山的男人和兩隻黑白殺竹熊趕緊往一邊躲閃，年長的戴著眼鏡、一看就像是大知識分子大藝術家模樣的男人認出了這頭巨熊，難以置信地喊道：“大毛！大毛！你這是怎麼了？沒肉樹果了嗎？山裡沒有足夠的獵物了嗎？”
年輕些的男人也大聲叫道：“大毛，你瘋了嗎？居然要吃人了？”
可那個被人喚著大毛的巨熊置若罔聞，繼續追逐少年。
看著少年被巨熊追著往山上逃竄，年輕些的男人困惑地問道：“這個少年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逃難怎麼會往這大山上跑？難道他知道我們這山上有水有吃的？”
年長的大知識分子大藝術家模樣的男人焦急地回答：“你沒看見嗎？他是被大毛追著才往山上逃的啊！快想辦法救人！”說罷，兩人一起扯開嗓子大喊：“快來人救火！快來人救命！大毛發狂了，要吃人了！”
這時，在已經逐漸明朗的天色中，山上顯露出的寥寥幾戶人家，家裡的主人，都慌慌張張地從各自的木屋、石屋、竹屋裡衝了出來。他們有的手裡拎著鐵鍬，有的肩上扛著鋤頭，還有的端著水桶，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與擔憂：“西雪大師，哪座山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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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咱們這個山頭！”下山來的知識分子模樣的男人道，“這火勢來得太突然了，我們得趕緊派人下山去通知官府啊！就憑我們這幾個山上的人，怎麼可能撲滅得了這麼大的山火？”
幾十米外一個正往山上跑、皮膚黝黑的山民抓了抓來不及整理的蓬亂頭發，急切地說道：“西雪老師，您想啊，這山路崎嶇難行，等我們跑到山下城裡報信，怕是整座山都要燒光了！再說了，等火勢大了，山下的人自然能看到濃煙。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去救人滅火啊！”
另幾個人邊跑邊附和道：“是啊是啊！”
一個背著竹簍拿著砍刀的年輕母親插話道：“你們看西南邊那片林子，幾年前就乾枯了，要是火勢蔓延到那邊，那可就真的控製不住了！”
下山的西雪先生道：“西南邊不要緊，關鍵是東北麵，這些都是你們辛苦半年即將成熟的莊稼，是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成果，都是等著救命的寶貝啊！”
一個年輕漢子說道：“西雪先生說得對，我們現在大熱天的天天守在山上，就是為了等待收獲的一天啊！”
“說得對！”眾人一邊跑著，一邊說道，“先保住咱們這邊的莊稼要緊！不過眼下最急的還是救人，能救一個是一個！”
西雪先生連忙道：“隻有一個人，隻有一個少年，被巨熊大毛追上山的，沒有其他人。”
“哦，居然發生這樣的事！”大家都極感意外。
這時，從對麵山坡的林間小徑上又急匆匆跑出一位約莫七八十歲的年輕男子這個年齡相當於三百萬年後人類的二三十歲），他一邊揮舞著雙臂一邊朝這邊高聲喊道：“西雪老師！有個重要情況！我家裡昨晚住了一個上山後沒有下山的好朋友，他是晚上和那些義工誌願者一起上山的。這位年輕人可不簡單，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翼裝飛行高手，在歲疆翼裝飛行比賽中是拿過名次的！他現在正在穿戴裝備，很快就能飛下山去王城報信！”
聽到這個消息，西雪先生臉上頓時綻放出欣喜的笑容，激動地拍手道：“人多力量大，這真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們啊！”
周圍的山民們聞言也都精神一振，紛紛交口稱讚：“這簡直是絕處逢生啊！”“真是太及時太好了！”“有專業的翼裝飛行者前去報信，滅火就穩妥多了！”
“是啊，”西雪先生隨即感歎正色道：“現在火勢還沒完全失控，正是撲救的黃金時機！我們先上山趁著火勢還沒有擴散開，能撲滅多少控製多少算多少！要是等火勢蔓延開來……”他憂心忡忡地望向四周，“要知道，咱們藍星已經連續大旱十餘年了，到處都是乾燥易燃的草木，一點就著，而一二十億人都餓著肚子，根本沒有能力去與大火抗衡。所以，一旦火勢失控，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我們山上這百十戶人家和山下不遠處的王城，接著就會像野火燎原一樣，危及千城萬鎮，最終燒毀多少個國家都無法預估！”
那位背著竹簍拿著砍刀年輕母親在人群後道：“這些年本來就沒有吃的了，如果這大火再把城鎮一燒，就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祖祖輩輩留下的東西都將毀於一旦。”
說話間，對麵山坡上出現了那位年輕誌願者的身影。他利落地穿戴好全套翼裝裝備，站在崖邊朝這邊揮手喊道：“西雪先生，各位鄉親們請放心！我這就飛下去報信，一定以最快速度帶救援隊伍上山滅火！”
話音未落，隻見他一個漂亮的助跑，迎著東方剛剛升起的朝陽縱身躍下懸崖，矯健的身姿如同一隻展翅雄鷹，朝著東麵的山腳方向疾速滑翔而去。
望著那道在晨光中漸行漸遠的矯健身影，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熱烈鼓掌，有人激動地歡呼，有人雙手合十祈禱，還有人激動得熱淚盈眶。這一刻，希望的曙光仿佛隨著那個飛向遠方的身影，照亮了每個人的心田。
這時，西雪先生神情焦急地大聲呼喊道：“快！大家立即上山救火！雖然我們人手不多，但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哪怕隻能控製住一小片火勢也是好的，也為後麵大部隊滅火打下基礎！”他一邊快速束緊腰帶，一邊繼續指揮道：“等到了山上，大家先去找那些水分充足的樹枝，這樣的濕樹枝打火時才不容易被點燃，撲滅火苗效果最好！”
聽到西雪先生的號召，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大家紛紛抄起身邊的工具，一邊急匆匆地向山上奔去，一邊此起彼伏地回應著：“明白明白！”“這就去！”“就這麼做！”腳步聲和應答聲在高山上回蕩，每個人都神色凝重卻又充滿決心。
當幾個人向山頂上跑時，才發現那隻巨熊還在追趕那個少年，幾個人連忙一邊跑一邊高聲大叫：“大毛！大毛！不能吃人！不能吃人啊！回來給你肉樹果！回來給你肉樹果！”
西雪先生道：“留下兩人救少年，其餘人員上山頂救火！”
“好的！”大家紛紛應道，立即做了分工。兩個手持長鏟好對付野獸的山民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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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雖然是心情，可大家的身體狀況都算不上強健，跑著跑著就沒了力氣。心裡都想著要一鼓作氣衝到山頂，但實際上腿腳不聽使喚，雙腿發軟、腳底抽筋，才跑了十幾分鐘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明明內心充滿了鬥誌，想要奮力向前，可是身體卻跟不上意誌的步伐，每一步都顯得沉重而吃力。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一般，連大氣都喘不過來了。所以，雖然意誌還在堅持，但身體的疲憊感卻越來越強烈，讓人不得不放慢腳步。隻能嘴裡不斷喊著：“大毛！大毛！不能吃人！不能吃人啊！”
當然，他們不斷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喊叫聲和怒吼聲，雖然並不能真正傷害到那隻體型龐大的巨熊，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乾擾了他的行動，迫使他不得不隨時回頭張望，或放慢了追擊的步伐。正是這關鍵性的遲滯作用，給了少年寶貴的逃生時間，否則以巨熊那驚人的爆發力和速度，恐怕早就一個猛撲將少年按倒在地了。這群人持續不斷的叫喊聲，就像無形的絆腳石一般，在危急時刻成為少年與死亡之間最重要的緩衝。
是啊，此時更在高處的少年，為了活命在做最後的抗爭，他比下麵那些人更疲累得多，須知他是從懸崖中一直跑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