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駛出康安城區時,秦子健突然搖下車窗,把右手舉得老高。晨風裹著青草香灌進車裡,他掌心的小國旗嘩啦啦翻卷,像團跳動的火苗。
"爸爸快看!"他扭頭喊道,鼻尖凍得通紅卻笑眼彎彎,"康安的路牌越來越小啦!"
秦宇軒從文件裡抬起頭,視線掠過兒子興奮搖晃的側臉,落在車窗外飛速後退的街道標牌上。那些曾經熟悉的路名在晨霧中漸漸模糊,如同被水洇開的墨跡——東關街、建設路、解放大道……每一塊路牌都刻著某段具體的記憶:第一次以代縣長身份站在這裡聽民聲,暴雨夜踩著積水巡查內澇點,或是深夜裡與班子成員在辦公室對著規劃圖推演新區藍圖。
"慢點,彆摔著。"蘇曉棠伸手護住兒子的後腦勺,順勢把毛毯往他膝蓋上攏了攏。她今年三十七歲,眼角已有了細紋,那是九年來在康安冬天裡騎電動車接送孩子落下的印記。1994年,秦宇軒調任康安副市長時,她毅然從省人民醫院調到康安市人民醫院,放棄省城優越的工作環境,跟隨丈夫來到這座當時還略顯破敗的小城。比丈夫小兩歲的她,1994年時二十九歲,正值青春年華。起初的日子並不容易,人生地不熟,醫院的設備和技術都比不上省城,但她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慢慢地在這個崗位上找到了價值,也和這座城市建立了感情。
秦子健懷裡抱著個鐵皮盒子,那是他今早特意從儲藏室翻出來的"寶貝",裝著小學得的科技競賽獎章、初中班級的合影,還有去年夏天在江邊撿的鵝卵石,每塊石頭下麵都壓著一張便簽,寫著"爸爸帶我撿的媽媽說像月亮"。
秦宇軒看了眼手表,估摸著再過十分鐘就能到江北新區。1999年他剛升任市長時,這裡還是一片被水患反複侵擾的低窪地,老書記拍著他肩膀說:"小秦啊,要麼把這爛泥灘變成金疙瘩,要麼你就跟著它一起沉底。"如今雖沒有高聳入雲,但已能看見遠處幾棟剛封頂的二十多層高樓,在晨光中勾勒出新區未來的輪廓。塔吊在半空中劃出銀亮的弧線,像永不休止的鐘擺,提醒著這座城市正在發生的巨變。防洪堤上的鉚釘還嵌在他記憶裡,每一顆都鏽著當年連續四十天駐守工地的疲憊,卻也鍍著竣工那天老百姓放了半宿煙花的璀璨。
"爸爸,省實驗中學有遊泳館嗎?"秦子健突然仰起臉,"我們班主任說省城的重點中學都有恒溫泳池!"
蘇曉棠噗嗤一笑:"你倒是先惦記玩。"轉頭對丈夫說,"小健昨天整理書包,把小學的遊泳比賽獎狀都塞進去了,說是要給新同學"炫耀"。"
秦宇軒揉了揉兒子的寸頭,指腹觸到幾日前剃頭時留下的微青發茬:"省實驗的遊泳館是新建的,比你們小學的大三倍。"他頓了頓,又補了句,"但開學第一個月得先適應新課程,等周末爸爸帶你去認路。"
轎車駛過江北大橋時,秦宇軒的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陳景明的消息:「老秦,首批交接文件已送達省委辦公廳,小健的學籍檔案同步轉接完成。省醫院這邊我盯著,蘇醫生下周就能正式上班。——景明」
他望著後視鏡裡漸縮的康安城區輪廓,喉結動了動。九年來,從副市長到市長,他見證了康安從破敗到繁榮的蛻變;從青澀的副處級乾部到成熟的地級市主官,他也在康安這片土地上成長為一名真正的人民公仆。前排儲物格裡放著那本翻得起皺的《縣域經濟發展案例》,裡麵夾著上百張便簽,記錄著每一次民生項目的推進節點。這裡的山山水水,他都記得,路邊的大部分標誌及建築物,也能準確找到每一個鄉鎮的位置。
蘇曉棠比秦宇軒小兩歲,1994年從省人民醫院調到康安市人民醫院,這九年裡,她從最初的不適應,到後來主動參與醫院的技術改進,將省城先進的醫療理念帶到了康安,贏得了同事和患者的信賴。
"媽媽,省城的銀杏樹是不是比康安的高?"秦子健戳了戳母親的手背,"我同桌說他家的銀杏葉能鋪滿整個院子!"
蘇曉棠正低頭回工作消息,聞言抬頭望向窗外。道路兩旁的香樟樹正抽著新芽,嫩綠的葉尖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她忽然想起九年前剛隨丈夫來康安時,冬天水管凍裂,是隔壁的王嬸端來一鍋熱薑湯;夏天暴雨內澇,是社區主任蹚著齊腰的水把發燒的孩子背到醫院。這些細碎的溫暖曾在無數個加班的夜裡,成為支撐她留在這座小城的勇氣。
"省城的銀杏確實高大,"她輕聲說,"但康安的香樟更有煙火氣。"轉頭看向丈夫,"到了省裡,知道你會更忙,但彆總想著工作,記得每周給爸媽打電話。"
秦宇軒點點頭,目光落在副駕駛座上的文件袋裡——那是他連夜整理的"康安重點民生項目跟蹤表",從西康高速剩餘標段的施工進度,到江北新區產業園區的招商意向,再到地質災害預警係統的升級方案,每一項都標注著對接人和時間節點。省委領導說過"要帶著康安的經驗去省裡",而這些沉澱了九年的實踐智慧,正是他赴任後最紮實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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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收費站時,秦子健突然大喊:"爸爸!後視鏡裡有座山!"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青黛色的山巒起伏如臥龍,那是康安的南屏障,山頂的電視塔依然清晰可見。九年前他第一次爬上那座山,在觀景台俯瞰整座縣城時,曾在筆記本上寫下:"要讓這裡的百姓住得上好房子,喝得上乾淨水,走得上安全路。"如今再看,那些曾經寫在紙上的願景,早已化作鱗次櫛比的新居、縱橫交錯的管網,和川流不息的車流。
"那座山會一直在這裡。"秦宇軒輕聲說,"就像康安永遠是我們的根。"
秦子健似懂非懂地點頭,轉而舉起鐵皮盒子晃了晃:"等我上初中了,就把這些寶貝分給新同桌!不過最底下那塊星星形狀的鵝卵石要留著——那是去年夏天我和媽媽在江邊撿的,媽媽說像爸爸的眼睛!"
蘇曉棠耳尖微紅,假裝去夠後座的安全帶,卻悄悄用指尖抹了下眼角。九年前,她剛到康安不久,就跟著秦宇軒走遍了每一個鄉鎮,看著他如何在簡陋的辦公室裡規劃著城市的發展,如何在田間地頭與農民交談,如何在災難來臨時衝在最前線。那時候的她,雖然對這座小城充滿陌生,但對丈夫的敬佩與日俱增,也漸漸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了歸屬感。
秦宇軒望著兒子紅撲撲的臉蛋,忽然想起九年前在康安火車站送彆老領導時,那位白發蒼蒼的前輩拍著他肩膀說:"小秦啊,當官一陣子,做人一輩子。老百姓記著的,從來不是你蓋了多少樓,而是你有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轎車駛入高速公路服務區時,秦宇軒搖下車窗點了支煙。晨霧散儘後的天空湛藍如洗,遠處省城的輪廓已經隱約可見——高樓群像春筍般拔節生長,高速公路網如蛛絲般密集延伸。沒有導航,他隻需記住幾個關鍵路口的標誌性建築,就能準確到達目的地。他掐滅煙頭,轉身回到車內,看見兒子正趴在車窗上數雲朵,蘇曉棠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灑在她微微蜷起的指節上。
"還有兩個小時就到省城了。"他輕聲說。
秦子健立刻坐直身體:"那我能先去新學校看看操場嗎?聽說他們的跑道是紅色的!"
蘇曉棠睜開眼,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先去酒店放行李,再去看看新家,晚上爸爸帶你去吃省城最有名的牛肉麵——比康安的還要寬三指。"
秦宇軒望著前方筆直的高速公路,九年的地方曆練,讓他學會了如何在一方水土上紮根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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