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瑞下意識喊住她:“哎,東側洗手間清淨點,去那個哈!”
許歲眠點頭應允,然而一出門,目光觸及西邊更近的指示牌,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那邊走去。
走廊裡很昏暗,兩邊包廂裡傳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走到洗手間門口時,旁邊包廂門半開,衝出一個最熟悉的聲音。
低沉,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磁性。
許歲眠步子一僵,心臟像是被人攥住,死死地,她僵硬地轉身,緊緊盯著那條半敞的門縫。
門縫中光線昏暗,一點紅光忽明忽暗,映照出男子低頭點煙時冷峻的下頜線條。
僅僅一個模糊剪影,就讓她血液驟然逆流,隨即凍結成冰。
心口的弦,“錚”的裂了。
許歲眠猛然回神,強迫自己轉身,繼續前行。
此時,一位端著托盤的女服務員從拐角處低頭疾步衝出。
托盤滑落,酒瓶瞬間摔在大理石地麵,砰然破碎。
昂貴酒液與玻璃碎片四散飛濺。
少女瞬間麵色蒼白,連連鞠躬道歉:“對不起!非常抱歉!”
許歲眠被撞得晃了一下,穩住身子,看著滿地的狼藉,皺眉道:“沒事,你走吧。”
她急著要走,不想糾纏。
“小姐,你不能走啊!”小姑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聲音顫抖著,拚命攔著她:“就是你,就是你撞的我,這酒……”
“是你撞的我。”許歲眠聲音轉冷,“你要我賠償?”
“是您自己扭頭沒看見路……”小姑娘急得快要哭出來,看著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瓶,聲音也跟著抖了起來:“這……這酒很貴……”
許歲眠見她惶恐無助的樣子,想起自己在國外打工的艱辛,心裡軟了一瞬。
“算了,”她拿出手機準備付款,“多少錢?”
小姑娘報了個數,十幾萬。
許歲眠手指一頓:“什麼?這麼貴?”話一出口,便意識到多餘,這裡的貴賓包廂,十幾萬一瓶酒實屬尋常。
此時,虛掩的包廂門被從內猛然踹開,發出“哐當”巨響。
一個穿騷包花襯衫的年輕男人從裡麵探出頭來,夾著煙的手一揮:“操,嚷嚷什麼?取個酒取他媽半天!死外麵了?”
服務員小姑娘嚇了一哆嗦,哭著指許歲眠說:“對、對不起霍少,是這位客人不小心,把你的酒打翻了。”
霍然的目光順著服務員手指所指的方向落到許歲眠的臉上,夾煙的指尖猛地一滯,滿麵的怒火被驚愕所取代,“歲歲……?你回來了?”
他身後跟著探出一個打扮嬌俏的姑娘,怯生生地扯了扯霍然的袖子,幾分告狀的意味,“霍然哥,是她,把咱們的酒全都打碎了。”
霍然看了看許歲眠,再看了看滿地狼藉,沒說話,神情有點複雜。
包廂內的音樂突然停止,裡麵的人似乎被門口的動靜吸引,陸續走出查看。
一位身著精致禮裙、腳踏高跟鞋的女子款步至門口,目光即刻投向許歲眠。
她雙臂環抱,眉梢微揚,唇角輕啟,意味深長地吐出三個字:“許歲眠?”
嬌俏少女瞬間有了主心骨,快步跑到女子身旁:“西西姐!就是她!打碎了我們的酒!
門前驟然寂靜,一群圍觀的公子哥兒的目光在許歲眠與名為西西的女子間來回遊移。
最終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趙西西身後,那陰影中始終沉默的高大身影。
許歲眠的心臟像是要蹦出嗓子眼,擂鼓似的敲擊著她的耳膜,她順著眾人的目光,也死死盯著那片陰影。
看不清臉,昏暗裡就隻有一點火光在有節奏地閃爍著,可那氣息如此熟悉,仿佛帶著無形的壓迫感,瞬間將她淹沒。
陰影中的人沉默不語,唯有煙霧彌漫。空氣似乎都凝固,窒息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許歲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陰影移開,轉到趙西西身上,冷靜地說道:“我賠。”
“你賠?”趙西西輕笑一聲,上下打量著許歲眠身上這套廉價的行頭,眼底掠過一抹明晃晃的輕蔑,“十幾萬呢。”
她頓了頓,刻意拖長語調“關心”道:“聽說啊……你家不是……嗯?你去留學的時候學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吧?這錢你能賠得起嗎?”
這話戳到許歲眠最不想人知道的傷疤上,她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燒起來一樣,可她沒有往後縮,反而是勇敢地對上趙西西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準備開口——
那個在陰影裡一直沉默的男人,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冰冷,幾乎沒有任何溫度,卻是對著他身邊那個叫趙西西的女人說的: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然後他側頭,目光甚至沒有落在許歲眠身上,隻是掃了一眼快嚇癱的服務員,淡淡一句,“記我賬上。”
話音未落,指尖紅光驟熄,他轉身隱入包廂暗影深處
“走走,快進去,沒勁。”霍然連忙附和,催促著把人往裡推。
趙西西輕哼一聲,嘴角微撇,摟著身旁嬌俏的小姑娘轉身步入其中。
包廂門砰地關閉,完全隔絕內外。
走廊裡僅剩許歲眠,麵對一片狼藉,和驚魂未定的服務員。
寒冷空氣吸入肺腑,許歲眠感到全身血液冰涼。
分手的時候鬨得那麼難看,是她自己理虧,是她自己劃下了一刀兩斷,她知道再見的時候,他會恨她,會怨她,都是理所當然的,她甚至做好了接受他所有的怒火和報複。
可沒想到,是這種漠視。
連恨意都吝嗇給予的漠視。
比一切尖銳的言語都刻骨,仿佛她這個人,她的一切,都在他的眼裡消失得一乾二淨,連憎惡都顯得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