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陳舊小屋裡,屋外的天光擠過窗隙,絲絲縷縷的金線勉強勾勒出屋內的大致輪廓。劉昭遠地扶著丁封載,讓他緩緩落座在木凳上。
透過窗隙照在光照在的丁封載的臉上,恰似一張被抽去了色彩的白紙,毫無生氣可言,原本深邃有神的眼眸也變得渾濁、黯淡、渙散。額頭上爬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猶如用刻刀雕琢出的溝壑,縱橫交錯,寫滿了滄桑。之前烏黑的頭發,也已變得一片灰白,像是霜雪覆蓋,整個人儘顯衰老疲態。
野林深處與白老大的那場爭鬥,以曝露自身法術神通為代價,引發凡境力反噬的舉動,幾乎耗儘了丁封載所有的生命力,此刻的他就連集中精神去辨認眼前之人都顯得極為吃力,更遑論劉昭遠臉上還戴著那能隱匿真容的“陰陽幻麵”了。
在耀眼的光芒過後,白老大仍然站立在原地,隻是整個人有些萎靡,神情也不似之前張揚了。在丁封載引下凡境之力反噬的同時,白老大的法境同樣也被破去,暴露在凡境之力下的白老大同樣受到反噬。雖然反噬不會馬上作用在身上,但白老大知道經過此役,今後他的修為再難精進,這對於修真之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至極的打擊。
他目光陰鷙地看著跪在地上、已然有些神形渙散的丁封載,眼中恨意湧動,咬了咬牙,便邁步向前,揚起手掌,心中殺意頓起,想著即便如今吸取他的二靈已於己無益,隻是將其擊斃,好歹也算是出了這口被反噬的惡氣,稍稍緩解自己心裡那股憋屈和憤恨。
“白老大,省點力氣吧。你法境也破了,再不跑就沒機會了。”丁封載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透著幾分悲涼,又帶著些許嘲諷。
白老大停下腳步,凝神靜氣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好算計。你形神俱滅了,可你妻女還活著。”說完,他身形一閃,一手一個夾起昏在一旁的蛇皮和阿衝兩人,很快地消失在野林中。
丁封載依舊跪在地上,呼吸急促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起伏都帶著艱難的喘息聲,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吐出一句話:“那邊是哪一位朋友,能不能現身?”
劉昭遠一直處在白老大的法境邊緣,並且沒有加入兩人的鬥爭,所以“仙遁徑”並沒有被破,也未被凡境的反噬之力給盯上。此刻他聽到丁封載的出聲,並不擔心丁封載還會對他做出任何威脅。他先戴上了“陰陽幻麵”,然後才收起“仙遁徑”身形緩緩地出現在丁封載的麵前。
丁封載並沒有認出劉昭遠是那日他挾持的人,隻是艱難的吐著氣道:“這位朋友,我靈胎已破靈源已涸,正是收取我靈俗的好時機,莫要浪費了”說著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劉昭遠下手。
劉昭遠站在原地,心裡有點可惜,他並不什麼道德君子,隻是他著實不會那收取靈源靈智的法門,就算有心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此刻也隻能無奈地歎氣。
丁封載等了一會,見劉昭遠始終未有動手,心中滿是詫異,緩緩睜開眼睛,疑惑地說道:“既然這位朋友並不打算收取我的靈俗,那是否可以帶我先離開此地。”
劉昭遠此刻已經隱隱聽到有警車鳴笛的聲音,由遠及近,劃破了這片野林的寂靜。他明白了白老大剛剛為什麼會匆匆離去,想來白老大也是忌憚在人間暴露自己是修真者的身份。
劉昭遠走到蛇皮兩人之前挖到的坑前,側耳傾聽。坑內行李箱裡的阿斌還在“嗯嗯啊啊”地發出聲音,那聲音雖然微弱,但一時半會並無性命之憂。於是,劉昭遠轉身回到丁封載的身邊把他扶起,開啟了“仙遁徑”,兩人的身形漸漸變得虛幻,而後移步到不遠處的一片隱蔽大樹後,靜靜地等待著。
丁封載不明白劉昭遠的舉動,此刻的他和凡人已沒什麼兩樣,甚至身體狀況比凡人還要糟糕,隻能任由劉昭遠攙扶著,滿心疑惑地等著。沒多久,幾輛警車呼嘯著開進了這片野林深處,警燈閃爍,照亮了這片野林。警察們迅速下車,有條不紊地展開行動,很快便找到了那個藏著阿斌的坑,看著警察們齊心協力把坑內的阿斌解救出來,劉昭遠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扶著丁封載離開了此地。
兩個人在這片蓊鬱幽深的森林裡行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這個小屋,看屋內的裝飾,有幾分像護林員平日裡巡邏時臨時歇腳、棲息的場所。
這時,天邊已然泛起了魚肚白,天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進屋內。看著丁封載那虛弱不堪的模樣,劉昭遠思索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七郎給他的藥瓶,倒出了一枚丹丸,遞到丁封載嘴邊,輕聲說道:“來,把這個吃下去吧,或許能有點用處。”
丁封載微微張開嘴巴,將丹丸吞了下去,隨後便閉目凝神,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過了一會兒,他的呼吸慢慢平穩了下來,原本如白紙般蒼白的臉色,也漸漸恢複了些許血色,整個人看起來似乎精神了一些。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滿是疑惑,不解劉昭遠為何要如此。
這枚丹丸,隻是暫時延緩了自己形神潰散的時間罷了,根本無法從上祛除凡境之力反噬帶來的嚴重傷害。但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丁封載還是滿含感激地看著劉昭遠,虛弱地說道:“感謝朋友搭救,隻是我實在不明白,你我素昧平生,你救我到底是意欲何為呀?”
劉昭遠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說道:“我也想收取你的二靈,隻是我不懂如何收取的法門?”
丁封載聽到劉昭遠的這個回答,先是一愣,隨後也笑了起來,他朝劉昭遠招了招手,示意劉昭遠坐在身旁,然後細心地把如何收取靈俗的法門一五一十地教給了他。
一個凡人要想修真第一步就是自身擁有靈源,再就是開啟靈智。所以當日人間四俗給了劉昭遠那紅藍兩枚丹丸就是這個作用。修真者和仙人在凡間是沒有大量的仙源之力可供修煉的,所以提升修為就是吸收世俗之力和他人的靈俗。
在人間,世俗之力就如同仙界的仙源之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儘。但世俗之力畢竟是凡人產生,用來修煉還是駁雜了點,往往需要運用法門淬煉精純後方能使用。所以修煉世俗之力的修真者、仙人、宗派都有自己的法籍功典,靠著這些能最大程度的淬煉提純世俗之力。而靈俗是修真者和仙人形神俱滅後產生的遺靈,可以看作是已經淬煉精純過的世俗之力,珍貴得很。
作為修真者和仙人來說,要想形神俱滅是很難的。一來修真者和仙人本身就比凡人強大,就是修真者、仙人們之間的鬥爭往往也不會讓對方形神俱滅,最不濟也是以法寶禁錮。況且每一名修真者和仙人,都有自己的親友宗派,如果以強行的方式抽取一名修真者和仙人的二靈,肯定會受到他的親友宗派的報複,所以凡間的修真者和仙人都黙守著這一規矩。
這次的白老大和丁封載的爭鬥隻是特例,白老大作為一個在人間修煉多年的修真者早就摸清紅妹身邊的人是些什麼人,所以一番試探之下,果然發現丁封載是個野生的新晉修真者,才敢肆無忌憚的要想抽取他的二靈,隻是不曾想丁封載也是個不守規矩的人,拚著形神俱滅的也要違反凡境之力第一準則:不得在凡境之力下使用大法力神通。
丁封載將收取二靈的法門悉心傳授給劉昭遠後,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透著幾分無奈與釋然,緩緩說道:“朋友啊,我這副身軀,就如同風中殘燭,消散是遲早的事兒了。如今你已學會收取二靈的法門,不如現在就取了吧。隻盼看在這二靈的份上,往後能多多照拂一番我的女兒。”
說著,他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那照片的邊角都有些微微磨損了,顯然是被主人時常拿出來摩挲翻看。丁封載將照片遞到劉昭遠麵前,照片的背麵,工工整整地寫著女兒的地址,那一筆一劃裡,仿佛都承載著一位父親對女兒深切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