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內陷入了沉默。
良久,坐在東首的秦老大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臉上那亙古不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流露出一種疲憊與感慨。
“唉……後生可畏。”
秦老大的聲音不再冰冷,反而帶著一絲沙啞與蒼涼。
“我兄弟四人,枯坐此地一甲子有餘,與這巨鼎相伴,守護這所謂的絕密。卻不料,今日被你這小輩一語道破天機。”
他的目光不再銳利如刀,而是變得幽遠。
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層,看到了外麵的烽火連天,也看到了更遙遠的曆史長河。
“你說得不錯。”秦老大緩緩承認。
“鎮邪鼎封印的邪祟,其力量本質,確實觸及了時光之秘。富水街的異狀,不過是其力量微末枝節滲透所致。”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另外三位兄弟,見他們雖麵色凝重,卻並無反對之意,便繼續說了下去。
“小友,你可知,我輩武者,修煉至先天,壽元綿長,見識的便不隻是江湖恩怨,王朝興替。”
“我們看的,是氣運流轉,是曆史洪流。”
“大夏立國千年,早已非初代人皇時的氣象。”
“當年人皇篳路藍縷,彙聚人族氣運,鑄鎮邪鼎,為的是護佑蒼生,斷絕邪祟之源,那是何等的胸襟與氣魄!”
秦老二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譏誚與無奈。
“可如今的朝廷呢?黨同伐異,貪腐橫行,苛政如虎。”
“各地諸侯更是心懷鬼胎。”
秦老三接口,聲音低沉:“我們豈不知朝廷腐敗?豈不知民不聊生?但守護此鼎,乃我秦家血脈誓言,是初代人皇親口所托。”
“這並非為了如今龍椅上那位皇帝,甚至不是為了大夏這個國號。”
秦老四言簡意賅,卻字字千鈞。
“我們守的是人族底線,防的是滅世之災。”
“朝代更迭,乃天道循環,盛極而衰,自古皆然。”
“夏朝若氣數已儘,自有新朝取而代之,但隻要人族薪火相傳,我輩職責便不算辜負。”
秦老大總結道,目光再次落在顧默身上,充滿了複雜的意味。
“所以,我們選擇置身事外,並非冷漠,而是深知個體之力,難以逆轉這浩浩蕩蕩的曆史大勢。”
“朝廷的腐朽,需由它內部滋生出的新力量,或外部的壓力去滌蕩,我們的戰場,不在地上朝堂,而在這地底,在這尊鼎前。”
這番話,從一個守護了皇室秘密一生的尊者口中說出,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與決絕。
他們忠於的不是具體的君王,而是人皇最初的理想,是人族的存續本身。
“至於為何讓你進來,與你言說這些……!”
秦老大看著顧默,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期許,“隻因如你這般的人,太少見了。”
“你不僅實力成長驚人,更難得的是對邪祟有著超乎常人的洞察與運用。”
“你能看到問題的本質,而非拘泥於表象。”
“畫域、骨笛域、血棺,陰水域……乃至這鎮邪鼎的秘密,你似乎總能找到那條常人無法察覺的路。”
秦老大的語氣變得無比凝重:“更重要的是,我們感知到,時代的浪潮正在劇變。”
“不僅西安城此處,根據我們通過鎮邪鼎感應到的零星信息,大夏各地,乃至周邊國度,許多上古留下的封印都在鬆動!”
“那些被漫長歲月塵封的恐怖存在,它們的低語正在黑暗中複蘇。”
“古蠻族,不過是其中最先跳出來的一支罷了。”
“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邪祟的力量將不再局限於一時一地,整個世界都可能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時代。”
“在那樣的時代裡,朝廷的秩序或許會崩塌,舊有的規則將失效。”
“需要的,正是你這種能夠於絕境中尋找規則、利用規則,甚至……創造規則的人。”
秦家四老的目光齊齊彙聚在顧默身上,那目光中,有審視,有感慨,更有一種仿佛在投資未來的沉重托付。
“顧默,我們告訴你這些,並非要你承擔什麼責任。”
“你的路,你自己走。”
秦老大最終說道,“隻是希望你明白,你將要麵對的,可能不僅僅是西安城的困境,也不僅僅是古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