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名工人的呼吸聲突然凝在空氣裡。
有人的燈籠晃了晃,光暈掃過高爐側麵新刷的標語——“每一塊鐵,都是活著的軌”。
劉大海站在最前排,粗布短打的肩頭洇著水痕,他布滿老繭的手攥著根鐵棍,指節發白。
這個總把“少說話多乾活”掛在嘴邊的華工領班,此刻喉結上下滾動,像是有團火要從喉嚨裡燒出來。
導火索燒到主爐接口的瞬間,高爐內部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人群裡響起抽氣聲,埃默裡的金絲眼鏡蒙上雨霧,他踮腳扒著旁邊鐵匠的肩膀,突然喊了句:“看!”
赤紅的鋼水裹著金斑湧出爐口,像被捅破的熔岩口袋。
雨絲落進鋼流裡,瞬間汽化騰起白霧,把整個高爐映成流動的琥珀色。
劉大海的鐵棍“當”地砸在地上,用帶著福建口音的官話吼了句:“這一爐,為我們自己燒!”
翻譯員舉著鐵皮喇叭的手在抖,重複的英文混著鋼水的轟鳴炸開:“這一爐,為我們而燒!”
歡呼像浪潮般漫過人群。
老農婦舉著的鐵搖籃被拋向空中,孩子們追著蹦跳,工人們把安全帽拋上雨幕。
詹姆斯·麥克萊恩摘下油布帽,任雨水澆在斑白的頭發上,他抹了把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上帝啊,比我算的出鋼量多了二十噸......”
康羅伊踩著臨時搭的木台走上前,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在演講台上。
他望著台下仰起的臉——有缺了半顆門牙的碼頭工,有係著圍裙的主婦,有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華工,他們的眼睛都亮著,像被鋼水點燃的星子。
“從今日起,”他提高聲音,雨水灌進領口,“每一根鋼軌都會刻上捐贈者的姓名縮寫。”他指向貨場方向,那裡堆著的廢鐵已被分揀完畢,“你們的犁鏵、爐架、甚至孩子的玩具雪橇,都會在鐵軌裡繼續奔跑。”他頓了頓,喉結動了動,“你們不是背景,你們是曆史。”
人群中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有個戴圓框眼鏡的年輕人突然擠到台前,舉著塊鏽跡斑斑的懷表:“我父親的!他是老鐵路工,去年冬天......”他說不下去,把懷表塞進旁邊工人手裡,“刻上j·d,約翰·道森!”
康羅伊的視線掃過人群,落在控製室的小窗上。
亨利·沃森的身影在玻璃後晃動,他推了推眼鏡,指尖在差分機鍵盤上翻飛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三倍。
當康羅伊走下講台時,技術總監已經捧著數據板等在雨裡,鏡片上蒙著層白霧:“康先生,鋼水流經模具時......”他咽了口唾沫,“檢測到靈能諧波,頻率0.34赫茲,和信仰熔爐的核心頻率......重疊。”
“信仰熔爐?”康羅伊接過數據板,雨珠打在羊皮紙上,把波形圖暈開一片。
“集體意誌。”亨利的手指點在諧波峰值處,“上千人盯著鋼水時,情緒波動通過高溫......凝聚了。”他抬頭看了眼仍在歡呼的人群,“就像......把念頭融進鋼裡。”
康羅伊望著重新湧出爐口的鋼流,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
他突然笑了,笑聲混著鋼水的轟鳴:“明天開始,所有關鍵橋梁的澆築儀式都加‘銘名環節’。”他拍了拍亨利的肩膀,“讓工人們親手把寫名字的銅片丟進鋼水——既是儀式,也是......”他眯起眼,“測試。”
深夜的辦公室飄著冷掉的紅茶香。
康羅伊解開領結,電報紙上的字跡在煤氣燈下有些模糊。
埃默裡的密訊是用隱寫墨水寫的,顯影後在紙背洇出暗藍色:“鮑德溫董事會分裂,霍克與帕裡願以三折出售股份。”他翻到下一頁,阿拉斯加觀測站的電文讓他的指尖頓住——
“冰層投影異變:倒懸城市,中央門扉與銅鑰匙同構。”
最後一行字是新跳出來的,墨跡未乾:“熔爐已醒。”
康羅伊把電報簿按在胸口,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窗外傳來火車的汽笛聲,那是最後一班運軌料的列車進站。
他走到窗前,雨不知何時停了,月亮從雲縫裡鑽出來,照在遠處的工地上——七天後要鋪設的最後一段軌道正在組裝,鐵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條沉睡的銀龍。
他摸出懷表,詹尼的刻字在月光裡溫柔發亮。
樓下傳來值夜工人的吆喝,混著鐵器碰撞的脆響。
康羅伊望著工地方向,低聲說:“那就讓它看看......”
風掀起窗簾,吹得電報簿嘩啦作響。
最後一頁的字跡被風掀開,露出最底下的一行:“西部段軌枕已就位,倒計時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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