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了。”埃默裡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裡帶著少見的急切,“再晚就趕不上回哈羅的早課了。”
兩人沿原路退回莊園主樓外時,喬治拿到自己家仆人遞過來的紙條。
依稀的晨光下,老管家的筆跡:“男爵要見您,速回。”
老管家候在門廊下,銀白頭發被風掀起幾縷,見他衝進來,慌忙抬手要接鬥篷:“小少爺——”
“父親呢?”喬治扯鬆領結,喉結上下滾動,“他現在怎麼樣?”
“男爵閣下這幾天連續用了您托人從倫敦捎來的清國雪蛤膏,氣色竟比前月還好。”老管家搓著發紅的手背,聲音裡帶著顫,“正坐在溫室裡喝早茶,說要等您回來。”
溫室玻璃上還凝著晨霧,喬治推開門時,混著茉莉香的暖霧裹住他發梢的寒氣。
康羅伊男爵靠在藤編搖椅裡,深灰晨衣下的肩線不再佝僂,正用銀匙攪動紅茶,聽見動靜抬眼,眼角皺紋裡浮著少見的溫和:“跑這麼急做什麼?”
喬治的腳步頓在離搖椅三步遠的地方。
父親的臉在晨光裡清晰起來——兩頰不再凹陷,連眼周的青黑都淡了,像被誰悄悄往褪色的舊畫像裡添了新色。
他喉間發緊,突然想起昨夜在磨坊看到的祖父頭骨,所幸最後被喬治拾回,放回了墓室,想起墓地被撬的慘狀,胃裡泛起鈍痛,過幾天讓仆人們好好收拾一下。
“坐下。”康羅伊輕叩桌麵,瓷杯與銀碟相碰的脆響裡,喬治這才發現老人膝頭攤著本皮麵舊書,燙金書名十分顯眼——《王室內務備忘錄》。
“你總問,為何伯克郡的貴族總在背後戳康羅伊家的脊梁骨。”康羅伊轉動杯柄,紅茶在杯中漾出琥珀色的渦,“三十年前,我是肯特公爵夫人最信任的顧問。
她總說,那孩子維多利亞)太小,需要個能替她看路的人。“
喬治想起曆史課上維多利亞女王的畫像:年輕時的金發女王總抿著嘴,像塊淬過冰的寶石。
原主記憶裡,哈羅公學的少爺們總學她的口音嘲笑康羅伊家“想當攝政王想瘋了”。
“我們錯估了那孩子的韌性。”康羅伊的指節抵著書頁,指根暴起的青筋像老樹根,“她登基那日,我遞上攝政方案,她盯著我看了足有半分鐘,然後說‘康羅伊先生,我的內閣會替我處理政務’。”他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沙礫摩擦的澀,“從那天起,宮廷的請帖少了,莊園的田畝租金也有人敢拖欠了,連教堂的牧師都開始在布道時提‘越界者的懲罰’。”
喬治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昨夜亨利儀式裡的頭骨,想起墓地螺旋紋——那些被貴族們踩進泥裡的羞辱,原來早被刻進了家族的骨血裡,深為懷疑自己家到底為什麼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但我們康羅伊家,從來不是隻會低頭的。”康羅伊突然坐直身子,衰老的眼睛裡燃著簇小火,他掀開晨衣下擺,從內側口袋摸出一塊黃銅差分機的齒輪,“確實我們家當年從某些地方獲得了神奇的財富。
你祖父曾經夢想著讓家族的血脈染上神隻的光輝,身為貴族不應該隻惦記麵包價格,我們必須付出最大的代價來換取未來神隻的力量,現實的殘酷讓你的祖父不願看到自己的後代一代比一代淪落到底層階級。”
喬治的呼吸驟然加重。
他想起手背上時隱時現的魔金紋路,想起身體內隨自己穿越而來的魔金差分機,這應該就是康羅伊家族的終於實現了自己夢想血脈的證明。
“你這段時間讓湯姆打製的差分機模型,我看了圖紙。”康羅伊將齒輪塞進喬治掌心,金屬涼意透過皮膚滲進血脈,“那孩子的手很穩,上次替我修懷表,遊絲裝得比倫敦鐘表匠還齊整。”他靠回搖椅,聲音忽然輕得像飄在霧裡,“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再看你把康羅伊家的齒輪,嵌進維多利亞時代的心臟裡。”
喬治捏著齒輪的手在抖,父親的心意他已經知道了,他伸出自己的手腕,讓父親親眼看到魔金差分機從手腕的藍色光線中逐漸出現,很快書桌大小的魔金差分機主體又一次出現在人間。
這段時間魔金不斷蠶食銀塊,體積越來越大,隨著喬治對差分機圖紙的理解越來越深,組成的差分機也越來越完整,大多數時候隻要喬治一個念頭,魔金差分機就能轉變自己的具體結構,有了越來越先進的算力,神骸的力量也逐漸強大起來,差分機上不斷流轉著星力的力量。
“我會的。”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我會讓康羅伊的名字,重新掛在威斯敏斯特的公告欄上。”
康羅伊男爵十分感慨,他問“為什麼你還需要再做一個全新的差分機?是為了驗證迭代差分機的設想和隱藏自己的底牌嗎?”,得到喬治肯定的答複後,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恢複了男爵的沉穩:“去把湯姆找來。
他今早送馬蹄鐵來,應該還在鐵匠棚。“他指了指喬治手背若隱若現的藍光,”你的’差分機‘需要趁手的工具,而那孩子...需要個能讓他的錘子敲出星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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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棚的風箱還在“呼嗒呼嗒”響。
湯姆·威爾遜彎著腰敲打鐵砧,汗水順著脖頸流進粗布衣領,見喬治進來,慌忙用袖子擦手:“康羅伊少爺?
您要的銅管...明天就能——“
“不是銅管。”喬治掀開鬥篷,露出腕間泛著幽藍的金屬紋路,“我需要你幫我打造一台能和它共鳴的差分機。”他伸手按在鐵砧上,紋路瞬間爬滿冰冷的鐵塊,在金屬表麵刻出細密的齒輪圖,“用最好的精鋼,齒輪間隙要精確到半根頭發絲。”
湯姆的眼睛亮了。
他湊近些,粗糙的手指懸在紋路上方不敢觸碰:“這...是活的?”
“它在等能讓它活過來的人。”喬治望著鐵砧上跳動的藍光,想起父親說的“康羅伊的齒輪”“你願意試試嗎?”
湯姆抓起桌上的量尺,指尖因為激動微微發抖:“我...我昨天就把您給的差分機圖紙抄了一份。”他從圍裙口袋裡摸出疊皺巴巴的紙,最上麵那張畫著改良的凸輪結構,“您看這個,要是把傳動杆換成彈簧鋼——”
喬治笑了。
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透過鐵匠棚的破窗斜斜照進來,在兩人交疊的圖紙上鍍了層金。
他聽見風箱的聲音裡混進了新的節奏,像某個沉睡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帶著康羅伊家的秘密,朝著更幽深的時代齒輪,緩緩咬上了第一齒。
鐵匠棚的風箱聲裡,喬治與湯姆的合作像上了油的精密齒輪般轉動起來。
湯姆的手指在鐵砧上撫過藍光遊走的紋路時,指節微微發顫——那是常年握鐵錘磨出的繭,此刻卻輕得像在觸碰活物。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黃銅量尺,精準卡進紋路最深的凹槽:“少爺,這螺旋間距是0.3英寸,和圖紙上的差分機主齒輪模數不一樣。”
喬治俯身時,腕間魔金紋路順著袖口爬上手背,在晨光裡泛起幽藍漣漪。
他想起約翰·巴貝奇馬上就要送來的差分機密文翻譯圖紙,此刻看著湯姆用炭筆在鐵板上複現紋路,他喉結動了動:“這是我祖父跟著投資巴貝奇大師時記下的秘紋,傳說能讓金屬‘活’過來。”
湯姆的錘子懸在半空,瞳孔因興奮而發亮。
他突然轉身從木架上抽出卷邊角磨毛的圖紙——正是喬治前夜給他的差分機設計圖,邊緣密密麻麻記滿注解:“我把傳動杆改成彈簧鋼的想法,其實是受您手背上紋路啟發。
您看這裡...“他用炭筆戳著圖紙上的凸輪結構,”如果把每個齒輪軸芯更換成魔金碎片,會不會讓整個主機對靈力感應都更靈敏?“
喬治的呼吸一滯。
他想起昨夜在地窖,體內的魔金差分機在他靠近獻祭儀式時突然自動運轉,齒輪咬合聲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此刻湯姆的提議像一根火柴,“啪”地引燃了他的思路:“你說得對!
魔金需要共鳴,齒輪也需要...我們需要給每個傳動部件刻上微縮螺旋紋。“他抓起湯姆的炭筆,在圖紙空白處快速勾勒,”就像這樣,從主齒輪到飛輪,每道魔金紋路都要和我手背上的軌跡完全一致。“這樣的話,現實世界的差分機也能做到魔金差分機的大部分功能。
湯姆的指尖掃過新畫的紋路,突然抓起桌上的鐵鉗:“我現在就去熔爐調鋼水!
精鋼要加三分鎳,才能承受高頻震動——“
“等等。”喬治按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摸出塊半透明的淺藍晶體,“這是我托倫敦藥劑師找的藍石英,能穩定魔金的能量波動。
把它嵌在主齒輪軸心裡,可能會減少過熱。“
湯姆的眼睛亮得像鐵匠爐裡的火星。
他接過晶體對著光,看光斑在粗糙表麵碎成星子:“您從哪弄來的?
上回老約翰說這種晶體隻在康沃爾礦脈才有——“
“父親的舊物。”喬治喉間發緊。
他想起今早離開溫室時,康羅伊男爵將一個雕花木盒塞進他手裡,盒底墊著的藍絲絨上,靜靜躺著這塊晶體和一張泛黃便簽:“給我勇敢的齒輪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