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海風裹著鹽味灌進衣領,喬治的靴跟碾過道路中央石塊縫隙裡鑽出來的草葉,結霜草莖折斷的脆響驚得馬廄裡的母馬打了個響鼻。
埃默裡在前頭牽著馬,黑色披風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柄裹著亞麻布的短刀——那是威廉用鍛鐵房最後一塊精鋼打的,刀鞘上還留著火星灼出的小點,另一隻手提著一隻雙筒獵槍,身上披著的彈藥袋裝滿了亮銀彈頭的腰帶彈,今晚很有可能遇上大家夥。
三點鐘方向有個提燈的。威廉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像塊壓在舌尖的鉛。
他貓著腰伏在灌木叢後,駐印英軍的淺灰色軍大衣蹭得枯枝沙沙響,右手拿著火藥藥包遞到嘴邊咬開,再將火藥倒入布倫瑞克步槍槍管,用拇指壓入彈丸,冷靜的再用金屬通條使勁將彈丸推至槍管底部,裝上銅製火帽,做好戰鬥準備。
這槍雖然老舊,但有效射程達到200碼,在威廉的手中可以完全控製這個範圍的敵人動向。
迷迭香粉的苦香混著硫磺味飄過來,喬治摸了摸腰袋裡的探測儀,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像顆不安分的鬨鐘。
莉莉安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比冰還涼,銀盒在掌心硌出青白的印子:瑪莎的圍巾在窗台上。她的呼吸掃過他耳垂,帶著薑茶殘留的甜,我幾乎聞到她的薰衣草香。喬治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聖瑪麗教堂的尖頂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二樓窗口透出的燭光裡,確實飄著一抹淡紫色的絨布。
記住,外圍交給老威廉。喬治低聲說,拇指輕輕叩了叩她手背,我們進去地窖引開守衛,你趁亂摸上二樓藏衣間看看。莉莉安點頭時,發梢掃過他手背,像隻受了驚的蝴蝶。
埃默裡突然扯了扯他的披風,帽簷下的眼睛亮得反常:守衛換班了,現在有兩分鐘空當。
莊園的橡木大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的光在雪地上拉出鋸齒狀的影子。
喬治摸出差分機紙帶,月光落在無數孔洞組成的字跡上:北牆第三塊磚是空的。他蹲下身,靴跟抵住磚塊輕輕一撬——果然發出空洞的回響。
埃默裡已經抽出短刀,刀尖挑開牆縫裡的鐵絲,金屬摩擦聲讓喬治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進去後跟著我。喬治把紙帶塞回內袋,探測儀突然在掌心發燙。
他掀開披風前襟,金屬指針正瘋狂旋轉,最後釘在刻度上。
埃默裡的短刀地磕在門閂上,喬治心頭一緊——但門閂沒響,反而落進了預先挖好的凹槽裡。
是威廉,他想,那老教授連門閂的鏽都提前用油浸過了。
大廳的溫度比外麵高二十度。
喬治的睫毛立刻凝了層白霧,他扯低帽簷,混在七八個沉溺於祈禱的信徒中間。
蠟燭的煙在頭頂聚成灰雲,祭壇上堆著的石頭泛著幽藍的光——和瑪莎總愛撿的鵝卵石一模一樣。
勞福德背對信徒們站在祭壇中央,猩紅色法袍拖在地上,金線繡的聖殿騎士團紋章被燭火烤得發亮。
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銅鑼:把活祭品帶上來!
喬治的心跳漏了半拍。
兩個信徒架著個掙紮的女孩走上台階,淡紫色圍巾在她頸間晃蕩——是瑪莎。
莉莉安的指甲掐進他掌心,他能聽見她喉嚨裡溢出的嗚咽,像受傷的小獸。
探測儀在他袖中震動,指針幾乎要戳穿表盤,那是地脈在共鳴。
父親的紙條突然浮現在眼前:康羅伊家的血能聽見石頭說話。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血管裡泛著淡青色的光,像有小蛇在皮下遊動。
開始儀式。勞福德舉起鑲著黑寶石的權杖,祭壇上的石頭突然發出蜂鳴。
喬治看見瑪莎的嘴被破布堵著,眼淚把圍巾染成深紫,她的腳在石階上亂蹬,有塊鵝卵石骨碌碌滾下來,停在喬治腳邊。
他蹲下身假裝係鞋帶,指尖剛碰到沾染無數鮮血的石頭,無數畫麵湧進腦海——嬰兒的啼哭、鐵鏈的撞擊、腐爛的玫瑰香。
是祭壇的記憶,他突然明白父親說的石頭藏著故事是什麼意思。
以舊神之名,開啟門扉——勞福德的權杖重重砸在祭壇上。
地脈的震動順著地板竄進喬治的腿骨,探測儀燙得幾乎握不住。
他抬頭看向埃默裡,後者正盯著勞福德腰間的鑰匙串——那串鑰匙能打開二樓的鐵籠,瑪莎的弟弟就關在裡麵。
喬治摸了摸內袋裡的炸藥引信,威廉說過,迷迭香粉能讓煙更嗆,而嗆人的煙會讓守衛的注意力從鑰匙串上移開。
瑪莎突然劇烈掙紮,她的頭撞在祭壇邊緣,血珠濺在石頭上。
喬治的血管突然燒起來,他聽見石頭在尖叫,聲音像極了碼頭探測儀裡的敲擊聲。就是現在。他低聲說,右手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短刀。
埃默裡的手指已經扣住劍柄,指節泛白如骨。
勞福德的咒語到了尾聲,他舉起權杖的手在發抖,黑寶石裡翻湧著渾濁的光。
地脈的震動達到頂峰時,喬治聞到了迷迭香的苦香——是威廉點燃了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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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的窗戶突然炸開,濃煙裹著火星湧進來,信徒們的尖叫刺破了咒語的回響。
喬治扯下帽簷,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埃默裡的劍已經出鞘,寒光掠過勞福德的後頸。
瑪莎的眼淚還在流,但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她認出了喬治,知道了這場為她而來的混亂。
勞福德轉身時,喬治的刀尖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勞福德的喉結擦過刀尖,發出砂紙般的摩擦聲。
他突然笑了,法袍下的手指在權杖上快速敲擊,黑寶石表麵裂開蛛網般的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