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座鐘敲響兩點三刻時,喬治的後背還在隱隱作痛。
詹尼的手指捏著最後一塊酒精棉,在他肩胛骨下方的傷口上輕輕按壓,卻突然頓住——她看見他的視線死死黏在書桌上那封銀月桂葉火漆的信上,喉結隨著爐火的劈啪聲上下滾動。
詹尼。他開口時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這封信...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正在收拾藥箱的手懸在半空。
詹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梢掃過他汗濕的後頸:半小時前。
郵差說送件人戴黑麵紗,隻留了句康羅伊先生該知道父親的秘密就走了。她將紗布按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他脊椎骨凸起的棱線,要我燒了嗎?
喬治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還帶著剛才搏鬥的餘溫,腕間那道去年替她擋刀留下的疤痕硌得她生疼。燒了太可惜。
他另一隻手拿起裁紙刀,挑開火漆的瞬間,鬆煙墨混著某種甜膩的香灰味鑽出來,信裡提到了索菲亞·雷諾茲——血月之環的高層。
詹尼的呼吸拂過他耳後:就是上個月在白教堂區的那位社交名媛?
現在看來,失蹤是假,蟄伏是真。喬治展開信紙,字跡筆鋒銳利如刀,她說掌握著我父親與血月之環的關聯。他的拇指重重按在兩個字上,指節泛白,父親之前攥著那枚月桂葉戒指,說有些事等你成年。
可他現在身體不太好,隻肯說出下半句灰霧之下
詹尼跪坐在地毯上仰頭看他。
爐火在她瞳孔裡跳成兩簇小橘燈,映得她眼尾細紋像道淡金的線:要查?
必須查。喬治將信紙對折塞進馬甲內袋,金屬搭扣扣上時發出清脆的。
他俯身替詹尼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鬢角,指腹擦過她耳後那顆淡褐色的小痣,血月之環的武器庫能被我們端掉,說明他們內部有裂痕。
索菲亞遞這封信,要麼是誘餌,要麼是缺口。
詹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進他脈搏跳動的位置,像在確認什麼:漢普斯特德莊園的守衛換了比利時獵犬,後牆埋了捕獸夾。
所以我們要當送煤工。喬治從抽屜裡取出黃銅望遠鏡,鏡片上還沾著昨晚倉庫的草屑,昨天有車夫說,莊園後巷運了三車生石灰——用來掩蓋腐臭味的。他的聲音突然發緊,白教堂區失蹤的五個姑娘,最後出現的地方都在漢普斯特德方圓兩英裡內。
詹尼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叩,那是他們約定的我明白的暗號。
次日午後,喬治裹著褪色的粗布外套,詹尼戴著磨舊的草帽,混在給雷諾茲莊園送煤的馬車隊裡。
守門的管家掃了眼他們肩頭的煤筐,揮揮手放行了。
詹尼的小拇指在他掌心輕輕勾了勾,那是的信號。
繞過玫瑰園時,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鐵腥味。
喬治假裝踉蹌,煤塊撒了一地。
他蹲下撿煤,餘光瞥見東配樓二樓的窗戶——蕾絲窗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鐵籠的影子,籠底鋪著帶血的碎布。
快點!趕車的老湯姆吼了一嗓子。
喬治站起身時,發現詹尼的指甲已深深掐進掌心,指腹泛著青白。
她朝他微微搖頭,那是有監控的暗號。
他們在廚房卸完煤,幫廚的女仆端來兩杯麥酒。
詹尼接過杯子時,手指在女仆手腕上按了按——那是她教過的是否需要幫助的暗語。
女仆瞳孔驟縮,迅速低頭擦桌子,圍裙下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手腕。
傍晚時分,兩人混出莊園。
喬治在馬車裡扯下假發,露出汗濕的金發:地窖在東配樓地下,至少關了五個人。他摸出詹尼改良的差分機懷表,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聲音頻率顯示有鐵鏈摩擦,還有...嬰兒的哭聲。
詹尼攥緊他的手,指節發白:索菲亞上周剛捐了五百英鎊給聖瑪麗孤兒院。
慈善是麵具,血肉是祭品。喬治閉目靠在車壁上,喉結滾動著,血月之環的獻祭儀式需要純潔的生命力,孤兒院裡的孩子...他猛地睜眼,必須拿到她的宴會請柬。
三日後,漢普斯特德莊園張燈結彩。
喬治穿著租來的舊燕尾服,詹尼挽著他手臂,精致的手包下藏著微型竊聽器——這個是喬治仿製的前世蘇聯諧振腔竊聽器,隻有化妝盒大小,無需電源。
這種竊聽器結構簡單,但創意極強,成功為克格勃竊取美國大使館的很多秘密。
它可以在室外通過高頻無線電發射器向竊聽器所在的房間發射特定頻率的電磁波,當有人在房間內說話時,聲波會推動薄膜產生微小位移,竊聽者的接收器捕獲反射信號,並通過解調技術就可以還原出原始聲音,抗乾擾性極強。
埃默裡·內皮爾正在莊園外的馬車裡操縱無線電發射器,幾個剃刀黨的兄弟帶槍隨時準備支援這裡。
門房核對請柬時,喬治聞到對方身上的龍涎香,和那日信件裡的氣味一模一樣。
宴會廳的水晶燈將人影投在鍍金牆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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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端著香檳,目光掃過人群,最終落在樓梯口——索菲亞·雷諾茲扶著雕花欄杆緩緩下樓,淡紫色絲綢裙裾掃過紅地毯,頸間的紅寶石像滴凝固的血。
她比畫像裡更蒼白,眼尾卻點著朱砂,笑起來像隻剛舔過血的貓:康羅伊先生?
久仰。
喬治舉杯致意,指腹輕輕碰了碰馬甲內袋的信:雷諾茲小姐的宴會,連《倫敦時報》都說是這個季度最值得期待的社交盛事。
過獎了。索菲亞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雪利酒,杯沿在唇邊停住,不過康羅伊先生似乎對我的生活更感興趣?
喬治心臟一緊,麵上卻笑得溫和:前幾日送煤時,您的玫瑰園實在驚豔。
玫瑰?索菲亞的指甲劃過杯壁,發出刺耳鳴響,那是用羊血澆灌的。
它們總說不夠,要更多。她突然湊近,呼吸拂過他耳垂,就像有些人,總在打聽不該打聽的秘密——比如康羅伊男爵的舊戒指。
詹尼適時挽住他手臂,珍珠在她頸間晃出細碎的光:雷諾茲小姐真會開玩笑,喬治最討厭舊東西了。她的指尖在他手腕上敲了三下——那是她在試探的暗號。
索菲亞退後兩步,裙裾在地板上劃出銀線:玩笑?
等你見到我弟弟安東尼,就知道我多認真了。她舉起酒杯,水晶折射的光斑掃過喬治的臉,他今晚也會來——那個總說血月之環是瘋子的傻弟弟。
喬治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宴會廳門口,一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正摘下禮帽,側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他的鼻梁和索菲亞有三分相似,可眼底的冷意,卻像伯克郡冬天的湖水。
喬治的瞳孔在燭火下微微收縮。
索菲亞說的傻弟弟此刻正站在宴會廳門口,深灰西裝的袖口翻折處露出半枚青銅袖扣——那是劍橋三一學院的校徽,和他去年在拍賣會上拍下的那枚一模一樣。
康羅伊先生?安東尼摘下禮帽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掃過喬治胸前的銀月桂葉領針,您的領針很特彆。
喬治的指尖在香檳杯沿輕輕一叩,杯壁震顫的脆響混著宴會廳的弦樂。
詹尼的手在他臂彎裡微微收緊,珍珠項鏈擦過他手腕的舊疤——那是她在提醒他,安東尼的出現打破了原計劃。雷諾茲先生。他舉杯時杯底與銀盤相碰,令姐剛才還提起您。
安東尼的喉結動了動。
他走向兩人時,黑皮鞋在紅地毯上壓出細密的褶皺,離喬治三步遠時突然停住:她提的是傻弟弟他笑起來時眼角有細紋,和索菲亞蒼白的麵容截然不同,我在牛津讀神學那年,她往我聖經裡夾過血月之環的教義。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像怕被水晶燈聽見,上周在聖瑪麗孤兒院,我看見她的馬車停在後巷——車上的毯子在滴血。
詹尼的睫毛猛地一顫。
她端著的香檳杯在指尖轉了半圈,琥珀色酒液晃出一滴,落在喬治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