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的後頸還殘留著影界穿梭後的灼痛,巴哈杜爾的手指像枯枝般扣住他手腕時,他幾乎能聞到老人皮膚下滲出的焦糊味——那氣味裡混著檀香與金屬鏽,像極了德裡紅堡地宮裡那些被焚燒過的經卷。
明晚彆來。皇帝的聲音比月光更輕,鬆開手時,紅寶石戒指在喬治腕上壓出一道紅痕,他們要的不是秘典,是秘典裡的活物。
喬治摸向胸口的懷表,詹尼的畫像在金屬外殼下微微發燙。
他想起今早帳篷裡,她替他係領結時說的話:印度的蚊蟲總往人最脆弱的地方叮。此刻他突然明白,那些聖殿騎士團的銀十字徽章,何嘗不是另一種蚊蟲?
比哈爾邦邊境。巴哈杜爾突然咳嗽起來,瘦骨嶙峋的手背青筋凸起,有座被沙埋了三百年的遺跡。
賈汗吉爾的占星師在那兒刻過星圖,說能調......調整冥想頻率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像被火光照到的古鏡,你難道不想知道以前我們的王室是怎麼探索陰影奧秘的?
那地方的石頭會說話。
喬治的影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像隻警覺的貓。
他摸出內袋裡的幾顆幽藍結晶,它的冰冷幾乎要穿透布料——這是三天前擊殺影衛後偶然從對方心臟裡取出的,此刻正隨著巴哈杜爾的話發出細碎的震顫,像在應和某種頻率。
您為什麼告訴我?他盯著老人指節上的焦黑痕跡,那形狀像極了某種烙印,聖殿騎士團的人若知道......
因為他們會燒了這裡。巴哈杜爾突然笑了,發黑的牙齒間漏出風響,而你會燒了他們。他掀開薄被,露出床腳的黃銅匣,匣蓋內側刻著莫臥兒王朝的獵鷹紋,明早讓你的工程師來取這個——惠特沃斯工坊的精密鑽頭,鑽不動紅堡的地宮,卻能鑿開比哈爾的沙岩。
月光被雲遮住的刹那,喬治聽見屋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
他迅速轉身,隻看見窗台上一道銀十字的反光——像一滴凝固的水銀,轉瞬即逝。
回到營地時,篝火已經燃得隻剩餘燼。
詹尼的帳篷還亮著燈,透出她伏案整理文件的剪影,但喬治沒過去——他需要先見三個人。
約翰!他拍了拍機械師的帳篷門簾,潮濕的帆布上還沾著白天的露水,帶上你的那把能打穿三英寸鋼板的便攜鑽。
帳篷裡傳來扳手跌落的聲音,約翰頂著一頭亂發鑽出來,眼鏡歪斜著,您要去挖什麼?
金礦?
還是......他瞥了眼喬治手裡的黃銅匣,喉結動了動,您說過影衛的影子能活,是不是和神秘的自主動力有關?
比那更古老。喬治把匣子遞過去,金屬表麵還帶著巴哈杜爾體溫的餘溫,明早出發去比哈爾邦,需要能在沙地裡用的工具。
約翰的手指剛碰到匣蓋,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這上麵的紋路......是星象圖?他突然笑了,眼鏡片在篝火下閃過光,我就說您買那些古舊星盤不是為了裝飾。
下一個帳篷裡,達達拜·瑙羅吉正借著油燈抄錄梵文手稿。
聽見腳步聲,他迅速用紗麗蓋住紙頁——那是他妻子從孟買寄來的家書,但見是喬治,又笑著掀開,康羅伊先生,您要的比哈爾邦史料我整理好了。他推了推圓框眼鏡,指節上沾著墨漬,那片區域在莫臥兒時期叫影歌之地,傳說占星師能讓星辰的影子落進凡人夢裡。
所以我們要找的是能讓影子醒過來的東西。喬治抽出一張泛黃的地圖,上麵用紅筆標著幾處斷句的梵文,需要你當翻譯,還有......他頓了頓,如果遇到當地部落,你知道怎麼讓他們相信我們不是來挖寶的。
達達拜的黑眼睛亮起來,我堂兄在巴特那做香料生意,他說那片沙漠裡有會移動的石牆。他壓低聲音,上個月有商隊看見石牆上的浮雕在動,像......像活物在蛻皮。
最後去找羅莎琳德時,靈媒師正坐在營地邊緣的老榕樹下。
她的白色長裙被夜露打濕,頸間的靈媒石發出幽綠的光,映得她的臉像浸在湖底。
您要去影歌之地。她沒回頭,聲音像被風吹散的銀鈴,我的水晶球昨晚裂了三條縫,每條縫裡都有沙粒在打轉。
喬治停在五步外——他知道靈媒師對氣息敏感,黃金黎明協會派你來,是為了幫我解讀遺跡,還是監視?
羅莎琳德終於轉身,靈媒石在她鎖骨處跳動,如果是監視,我不會告訴您斯塔瑞克的船三天前就到了加爾各答。她笑了,露出貝齒,但我更想看看,能讓影子活過來的力量,和靈媒術的有什麼不同。
啟程那天清晨,喬治在馬背上回頭。
詹尼站在營地邊緣,手裡攥著他的備用懷表,發梢沾著晨露。
她沒說話,隻是舉起懷表晃了晃——那是他去年在倫敦給她買的,表盤裡嵌著伯克郡的乾花。
風沙在正午時突然揚起。
約翰的便攜鑽被沙粒卡住,罵罵咧咧地拆開機殼;達達拜用紗麗裹住頭,仍止不住咳嗽;羅莎琳德的靈媒石卻越發明亮,在她掌心投下淡綠的光斑,往左三十步,有處凹陷的沙坑,底下埋著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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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下馬,用佩劍挑開表層的熱沙。
果然,一整塊彩繪陶片露出來,上麵的紋路和巴哈杜爾黃銅匣上的星象圖如出一轍。
他指尖剛碰到陶片,後頸的皮膚突然發燙——影子從腳邊竄出去,在沙地上拉出細長的線,像在指引方向。
約翰指著前方。
風沙稍歇處,一抹灰影從地平線浮起,像被風吹散的雲,又像某種被歲月啃噬的巨物。
羅莎琳德的靈媒石突然灼亮,在她手背上烙下淡綠的印子,那不是山。她的聲音發顫,那是......門。
喬治踢了踢馬腹。
影子在沙地上狂奔,帶起細小的塵煙。
他聽見達達拜在身後念誦梵文,約翰調試鑽頭的哢嗒聲,羅莎琳德的靈媒石在風中嗡鳴——這些聲音混在一起,像某種古老的咒語,正緩緩撕開沙漠的皮膚。
三天後,當他們站在那道灰影前時,才發現所謂是一整麵傾斜的石牆,上麵的浮雕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像血管般從石頭裡出來的。
最頂端的位置,有個拳頭大的凹洞,凹洞的底部形狀恰好能放下喬治內袋裡的一顆幽藍結晶。
風突然停了。
沙粒懸在半空,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雨。
羅莎琳德的靈媒石掉在地上,滾進石牆的裂縫。
喬治摸出幽蘭結晶,它冷得刺骨,像塊浸過冰水的星子。
少爺。約翰的聲音發緊,您看石牆的影子......
喬治低頭。
他們的影子正沿著石牆的陰影往上爬,像無數條黑色的蛇,正朝著那個凹洞遊去。
沙粒懸停的詭異靜止隻持續了三息。
喬治後頸的灼痛突然炸開,像被熱油潑過——這是影界能量波動的預警。
他盯著自己的影子正沿著石牆陰影攀爬,黑色輪廓與石牆浮雕上那些出的血管狀紋路完美貼合,仿佛兩者本就是同根所生。
羅莎琳德!他喊靈媒師的名字時,餘光瞥見她的影子已爬上石牆半腰,靈媒石!
現在是什麼情況?
靈媒師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進沙裡,靈媒石在她腳邊滾出一道綠痕:共鳴......不,是吞噬。
石牆在吞噬我們的影子作為。她的聲音發顫,額角滲出冷汗,我能聽見......它們在說。
約翰的影子突然脫離沙地,像條活蛇般竄進石牆頂端的凹洞。
機械師下意識去抓,卻隻觸到一片虛無,驚得後退兩步撞到達達拜:上帝啊!
我的影子......它自己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