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抬眼,看見說話的人縮在陰影裡,袖口隨著動作滑下半寸,露出無名指齊根而斷的殘端。
清道夫,刺客聯盟處理臟活的暗樁。
紅鼻子水手打了個酒嗝還要再罵,那人已經拎起酒罐灌了一口,酒液順著絡腮胡往下淌,再胡咧咧,明早你就喂鯊魚。
湯姆的拇指輕輕叩了叩大腿——這是前皇家海軍陸戰隊的習慣,遇到可疑目標時的警覺信號。
他盯著那清道夫的後頸看了半刻,直到對方起身走向貨艙,才摸出懷表看時間:八點十七分。
兩小時後,貨艙的腐木味混著血鏽味鑽進鼻腔時,湯姆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
屍體倒在成箱的茶葉中間,喉嚨被劃開的傷口細而深,像被剃刀劃過。
最詭異的是胸口那枚鍍銀十字架,在油膩的月光下泛著冷光。
十字架是誤導。康羅伊蹲在屍體旁,用白手帕托起那枚聖物。
他的指尖掃過十字架背麵的劃痕——很淺,是某種暗號,清道夫不會用宗教符號,聖殿騎士團的人也不會留下活口。他抬頭時,眼角的細紋裡凝著冷意,通知哈裡斯,船上至少有三撥人:聖殿騎士的截殺者,刺客聯盟的清道夫,還有......他頓了頓,可能在看我們笑話的第三方。
夜風吹起伊麗莎白的裙角時,她正彎腰給小兒子蓋毛毯。
兩歲的西奧多睡相極差,把薄被蹬到了腳邊,露出沾著果醬的圓下巴。
她輕輕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指尖拂過他額角的小痣——和喬治小時候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小提琴聲,是頭等艙的貴族在開沙龍,樂聲飄到甲板時已經散了,隻剩斷斷續續的音符。
詹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端著陶杯,杯身還帶著壁爐的餘溫。
兩個女人並肩坐在橡木長椅上,望著月光在海麵上碎成銀片。
詹尼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婚戒,那是喬治用第一次差分機專利費打的,你說......他這次會不會走得太遠?
伊麗莎白笑了,眼尾的細紋裡盛著溫柔的月光。
她想起昨天清晨,喬治站在舷窗前看日出,背影像座沉默的雕塑。男人總以為自己能扛起所有風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紅茶裡放了太多糖,甜得發膩,可他們忘了,家才是讓船靠岸的錨。
詹尼轉頭看她,月光落在她發間的珍珠發簪上。
兩個女人的手在長椅上相觸,詹尼的手背上有常年握鋼筆的薄繭,伊麗莎白的掌心帶著熨衣服留下的暖香。
她們沒有再說什麼,直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喬治站在船首,風衣被海風掀起一角,懷表在他掌心裡泛著暗光。
他低頭時,表蓋內側的小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當世界背棄你,記住你為何出發。
艾米麗·格林的鋼筆尖戳破信紙時,已經是淩晨三點。
她的艙房裡堆滿了筆記,最上麵一頁寫著《毒藥與磁場:一場跨越重洋的謀殺預演》。
窗外傳來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響,混著某種模糊的電報聲——那是報務員在發送加密信息。
她盯著筆尖的墨漬看了片刻,突然起身拉開抽屜。
最底層的木匣裡,鷹羽徽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旁邊躺著一卷未衝洗的膠卷——上麵拍著薩裡實驗室的毒劑樣本,還有法羅群島異常磁場的記錄。
她合上木匣時,聽見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在敲隔壁艙門,聲音粗啞:檢查違禁品!艾米麗的手指緊緊攥住鋼筆,指節發白。
她望著桌上的信紙,兩個字被墨漬暈開,像一灘凝固的血。
艾米麗的鋼筆“當啷”掉在木桌上。
她的指尖抵著發燙的抽屜邊緣,鷹羽徽章的棱角在掌心壓出紅痕。
門外的叩門聲又重了幾分,混著鑰匙插進鎖孔的哢嗒響——這不是普通的違禁品檢查,他們要的是那卷膠卷,是薩裡實驗室的毒劑樣本,是能把斯塔瑞克釘在恥辱柱上的證據。
她抓起木匣塞進床底,又將寫滿字跡的信紙揉成一團塞進壁爐。
火星劈啪跳起時,艙門“砰”地被撞開。
兩個穿粗呢大衣的男人衝進來,皮靴碾過滿地碎紙。
為首的絡腮胡掃過狼藉的桌麵,目光落在她頸間晃動的銀十字架上:“記者小姐倒是虔誠。”他的拇指蹭過十字架鏈扣,突然用力一扯——銀鏈崩斷的瞬間,艾米麗看見他袖口露出的蛇形刺青。
“搜床底。”他朝同伴揚了揚下巴。
艾米麗的指甲掐進掌心,聽見床板被掀開的吱呀聲。
當那隻布滿老繭的手探進木匣時,走廊突然傳來尖厲的哨聲。
“船長叫去甲板!”外頭有人喊,“風暴要來了,所有船員待命!”絡腮胡罵了句臟話,狠狠瞪她一眼,抓起桌上半塊冷掉的司康餅塞進嘴裡:“算你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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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重新合攏時,艾米麗癱坐在椅子上。
她摸出藏在胸衣裡的微型電報機,指尖在按鍵上快速跳動——“毒劑證據已轉移,文章三小時後見報。”海底電纜的電流穿過大西洋底的泥沙,將信號送向紐約、法蘭克福與倫敦。
頭等艙裡,康羅伊正用銀匙攪動咖啡。
詹尼的手指懸在電報機上方,譯出的電文逐行顯現在羊皮紙上:“《紐約先驅報》頭版:‘英國貴族與毒劑網絡’;《法蘭克福報》社論:‘聖殿陰影下的司法腐壞’;《倫敦紀事晨報》附康羅伊提供的貨運單——”
“停。”康羅伊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瞳孔裡映著電文最後的一行字:“美國參議員霍勒斯·格裡利質詢:‘英國是否已成為獨裁者的溫床?’”窗外的海浪拍打著舷窗,他突然笑了,笑聲裡浸著冰碴:“斯塔瑞克以為用艦隊封鎖消息,卻忘了報紙比船快。”他轉向詹尼,指節叩了叩電文,“去把艾米麗請來,我要告訴她,筆比劍更快——尤其當全世界都在讀。”
風暴來得毫無征兆。
船身突然劇烈傾斜,康羅伊踉蹌著扶住桌角。
水晶吊燈在頭頂搖晃,酒櫃裡的波爾多紅酒瓶“嘩啦啦”摔碎在地。
詹尼抓著航海圖撲到窗前,看見鉛灰色的雲層像被撕開的幕布,浪頭足有三層樓高,正裹挾著白沫劈向船首。
“備用蒸汽發電機!”康羅伊對著對講機吼,“湯姆,去主控室!”話音未落,警報聲炸響。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濕透的船員撞開艙門:“鍋爐工瘋了!舉著刀往主控室衝!”
湯姆的短刀出鞘時,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的聲音。
他在樓梯轉角截住那個穿油漬工服的男人,對方的刀光劃破他的衣袖,帶出一線血珠。
湯姆反手扣住對方手腕,膝蓋頂在他後背上,聽見骨頭錯位的脆響。
男人悶哼著栽倒,短刀“當”地掉在防滑鋼板上。
“說,誰派你來的?”湯姆壓著他的後頸,刀尖抵住他耳後。
男人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染著煙漬的牙齒。
他的喉結滾動兩下,湯姆聞到一股苦杏仁味——是氰化物牙囊。
等康羅伊趕到時,男人的屍體已經開始發紫,嘴角掛著黑血。
“搜身。”康羅伊蹲下身,戴著手套的手指扒開死者的鞋墊。
一張薄如蟬翼的羊皮紙飄落,上麵用紅墨水標著魁北克附近的廢棄礦井,坐標旁畫著把交叉的鑰匙。
詹尼湊過來,她的發梢掃過康羅伊手背:“維多利亞送你的礦場在這,”她指尖點在地圖另一側,“直線距離剛好四十英裡。”
“引導我們去陷阱。”康羅伊將地圖折成小塊,收進懷表夾層,“但他們忘了,獵人也會迷路。”
風暴在午夜突然平息。
康羅伊站在甲板上,仰頭望著漫天極光。
綠與紫的光帶在頭頂翻湧,像諸神打翻的調色盤。
詹尼裹著他的風衣走過來,發間沾著細碎的冰晶:“差分機預熱好了。”
艙室地板上,康羅伊用青銅鑰匙劃出六芒星符號。
懷表突然震動,指針逆時針轉了三圈,表盤“哢”地彈出枚微型膠片。
詹尼將膠片插入差分機,水晶屏上浮現出扭曲的字母:“觀測站非終點,乃鑰匙孔。唯有‘選擇者’之血可啟封‘鐵砧之心’。”
“阿爾伯特親王的銀斑,斯塔瑞克的毒劑,都是為了讓我成為‘選擇者’。”康羅伊的手指撫過膠片,“他們算準了我會查下去,算準了我會用親王的死做鑰匙。”他轉頭看向詹尼,眼睛裡跳動著極光的光,“但他們沒算到,我會把這把鑰匙,插進他們的心臟。”
極光漸暗時,船笛長鳴。
康羅伊望著北方海平線,那裡浮著若隱若現的黑影——魁北克的燈塔該亮了。
詹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握住他的手:“你聽見了嗎?”
遠處傳來風雪的呼嘯聲,混著某種金屬摩擦的輕響。
那聲音像極了,鑰匙插入鎖孔的,哢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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