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捧著差分機μ從側門進來,黃銅外殼的縫隙裡滲出細白蒸汽。
“記憶回響的參數調好了。”她將木盒放在鐵桌上,掀開蓋時,幾縷乾草香混著孩童的笑聲飄出來——那是埃裡克故鄉巴伐利亞的穀倉味,康羅伊在他頸間的銀墜裡拓下的記憶碎片。
克勞斯原本渙散的目光突然凝住,喉結在泛青的皮膚下滾動。
“母親的……揉麵聲。”他喃喃著,身體緩緩前傾,“還有雨打在麥垛上的聲音……”
差分機的齒輪開始轉動,金屬簧片彈出的不僅是聲波,還有光影——艙頂的毛玻璃上,浮現出斜斜的陽光穿過穀倉木梁的影子,塵埃在光束裡跳舞。
克勞斯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來,仿佛要接住那些虛空中的光。
康羅伊在他對麵坐下,手肘撐在桌上:“巴伐利亞的冬天很冷,你十歲那年,父親的馬廄著了火。”
克勞斯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急促起來:“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救了那匹栗色小馬。”康羅伊的聲音放輕,像在複述一段共同的回憶,“它後來成了你的坐騎,你給它起名‘黎明’。”
年輕人的眼淚突然湧出來,混著臉上未乾的血漬。
“你們這些貴族……”他抽噎著,“根本不懂失去一切是什麼滋味。普魯士需要我這樣的人,去撕碎那些……”
“撕碎誰?”康羅伊向前傾身,“撕碎康羅伊家族?還是撕碎某個操控你們的‘鐵砧’?”
克勞斯的肩膀猛地一震,差分機的光影突然扭曲成暗紅色。
詹尼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飛掠,金屬簧片發出尖銳的蜂鳴——那是精神反撲的預警。
但克勞斯沒有攻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像是被人掐著喉嚨:“‘鐵砧’是……是張網,覆蓋議會、教堂、碼頭……他們要你死,因為你的船載著……”
“載著什麼?”康羅伊的指節抵住桌麵,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轟鳴。
克勞斯的瞳孔突然擴散成灰白,七竅滲出黑血。
他的身體重重砸在鐵椅上,喉嚨裡發出氣泡破裂般的聲響:“他們說……說死了就不會疼……”
詹尼撲過去探他的頸動脈,抬頭時臉色發白:“腦漿凝固了,像被塞進了燒紅的鐵塊。”她的指尖沾著黑血,在差分機的蒸汽裡迅速凝結成顆粒,“這不是普通毒劑,是精神烙印的自毀程序。”
康羅伊站起身,靴跟碾過地上的血滴。
他望著克勞斯扭曲的麵容,喉結動了動——三個月前愛丁堡地下教堂的秘典裡,確實記載過這種“遠程抹除”的術式,需要施術者與目標共享一段記憶錨點。
而克勞斯頸間的銀墜,此刻正躺在詹尼的掌心裡,表麵的劃痕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去把墜子送實驗室。”他對湯姆說,聲音像浸在冰水裡,“查裡麵有沒有殘留的精神印記。”
湯姆接過銀墜時,金屬表麵突然泛起藍光,嚇得他後退半步。
康羅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是警報,說明我們猜對了。”他轉向詹尼,“通知羅伯特,半小時後到艦橋密議。”
旗艦艦橋的黃銅吊燈被調得很暗,羅伯特·史密斯的帽簷在桌麵投下陰影,湯姆的左輪槍套擱在地圖旁,槍柄上的刻痕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能跨距離抹除特工,說明他們在艦隊裡有眼線。”羅伯特的指節敲著海圖,“或者……在更接近的地方。”
“所以需要雙重保險。”康羅伊打開木匣,三枚刻著蜂巢紋的銅徽章躺在絲絨上,“差分機刻的唯一識彆碼,每六小時自動刷新。”他將徽章推給羅伯特一枚,湯姆一枚,自己留最後一枚,“每日三次口令,由μ隨機生成,對不上的人,立刻關進隔音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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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捏著徽章,拇指摩挲著邊緣的鋸齒:“那普通水手怎麼辦?”
“詹尼會負責‘了望者’。”康羅伊望向舷窗外的夜色,“她會用差分機監測通訊頻率,同時用黃金黎明的‘心靈羅盤’掃描異常情緒——精神滲透的人,瞳孔會先起變化。”
羅伯特突然冷笑:“斯塔瑞克的人要是知道我們把聖殿騎士的法器當監控器,怕是要氣瘋。”
康羅伊沒笑,他的目光落在海圖上的“波士頓”標記上,那裡被紅筆圈了三次。
“斯塔瑞克現在大概在忙著推動財產沒收令。”他說,“但他不知道,我的工廠設備兩周前就裝船去了北美,倫敦的賬本早被詹尼改得麵目全非。”
湯姆突然抬頭:“那女王那邊……”
“女王有女王的算盤。”康羅伊打斷他,指尖敲了敲海圖,“但至少在對抗‘鐵砧’這件事上,我們暫時是盟友。”
深夜的甲板被海霧浸得濕漉漉的,康羅伊裹緊披風時,聽見身後空氣細微的撕裂聲。
詹姆斯·哈裡斯的黑袍像團陰影般凝實,鷹首短刃的寒光擦過康羅伊的耳垂,停在半寸外。
“警惕性不錯。”刺客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絲綢,“但‘守夜人’的獵手比我更擅長潛伏。”
“斯塔瑞克的動作?”康羅伊沒動,目光落在短刃的血槽上——那道劃痕他在巴黎見過,是刺殺奧爾良公爵時留下的。
“他和德比勳爵的保守派達成了協議。”哈裡斯收刀入鞘,“下周三議會將表決‘康羅伊財產沒收令’,你的莊園、碼頭、差分機實驗室都會被查封。”
康羅伊笑了,笑聲混著浪濤聲撞向桅杆:“讓他們封吧。我存在瑞士銀行的彙票,夠在波士頓重建三個實驗室;存在都柏林的機械圖紙,連詹尼都沒看過原件。”
哈裡斯從懷裡摸出封蠟的信箋,火漆印是刺客聯盟的雙蛇纏劍:“這是北美聯絡點。女王讓我帶句話——‘彆試圖回倫敦,那裡的絞索已經備好。’”
康羅伊接過信箋時,指腹觸到信紙上凸起的盲文——是詹尼的筆跡,確認過安全。
他將信塞進內袋,望向漆黑的大西洋,那裡有幾點燈光在霧中忽明忽暗,是前哨艦在巡弋。
“我不回頭。”他說,聲音輕得像風,“等我在北美站穩,倫敦的那些老東西,會排著隊求我回去。”
哈裡斯的身影開始虛化,像滴融入水的墨:“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康羅伊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摸了摸內袋裡的信箋。
海風掀起他的披風,懷表裡的布鳥輕輕蹭著他的掌心——那是詹尼在他啟程前塞進去的,說是能帶來好運。
前方的海平線泛起魚肚白,了望手的號角聲穿透晨霧:“左舷發現燈塔!預計正午靠岸!”
康羅伊抬頭,看見詹尼的身影出現在艦橋窗口,正朝他揮手。
她的發梢沾著霧珠,在晨光裡閃著碎鑽般的光。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她整理行裝時說的話:“等我們到了波士頓,要在碼頭邊建座玻璃房,讓陽光能照到每台差分機。”
而此刻,滑鐵盧車站的蒸汽正從倫敦的晨霧裡升起,月台邊的銅鐘指向五點三刻。
某個穿黑裙的女人正將一封電報塞進郵筒,信封上的地址是“渡鴉號收”,落款隻有一個字母“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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