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鹹腥氣灌進艦橋,康羅伊的手指在黃銅欄杆上敲出短促的節奏。
望遠鏡裡,黑帽男子抬起的左手正泛起青灰色紋路,那是舊神權能侵蝕凡軀的征兆——和三個月前在愛丁堡地下教堂發現的秘典記載分毫不差。
他喉嚨動了動,餘光瞥見詹尼正將差分機μ的銅鑰匙擰到第三格,齒輪咬合的脆響混著她急促的呼吸:“頻率17.3,確認是‘夢魘回響’。”
“三級屏蔽。”康羅伊的聲音像淬過冰的鋼,“蜂鳴協議。”
詹尼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掠過,最後停在刻著蜂巢紋的按鈕上。
差分機突然發出蜂群振翅般的嗡鳴,整艘船的銅管網絡開始震顫,連茶杯裡的茶水都激起細密的漣漪。
艦橋外,了望手的驚呼被風扯碎:“那家夥踉蹌了!權杖掉了!”
康羅伊放下望遠鏡時,正看見黑帽男子單膝跪地,右手死死摳住艇首的銅錨。
對方抬頭的瞬間,兩人目光相撞——男人瞳孔裡翻湧著暗綠色漩渦,那是精神衝擊被反製後的反噬。
“他們以為我們隻是逃亡者。”康羅伊扯鬆領結,嘴角揚起冷峭的弧度,“但獵物,也能設陷阱。”
“羅伯特!”他轉向始終繃著臉的前海軍軍官,“把航速降到八節,鍋爐壓力顯示調高一成。”
“模擬故障?”羅伯特的濃眉挑了挑,隨即領會般點頭,“是,長官。”他抓起傳聲筒,吼道:“左舷螺旋槳減速!蒸汽閥開度調至75!”
甲板上立刻響起叮當的扳手聲,幾縷異常濃重的黑煙從煙囪裡竄出——這是康羅伊特意讓機械師改裝的“故障煙”,會讓追蹤者誤以為鍋爐管線堵塞。
與此同時,兩艘掛著“歸途”商旗的武裝商船正悄然脫離編隊,像兩頭潛伏的鯊魚般切入側後方的海霧。
“湯姆。”康羅伊側過身,目光落在正檢查左輪槍套的護衛隊長身上。
湯姆抬頭,護腕上的鋼扣哢嗒扣緊:“魚雷艇備好了,電磁脈衝彈裝艙,六名兄弟都帶了震蕩警棍。”
“等他們靠近一海裡。”康羅伊摸了摸懷表袋裡的布鳥,棉絮蹭著指節,“用海霧擋視線,突入後先斷纜繩。”
湯姆的拇指蹭過槍柄上的刻痕——那是三年前保護康羅伊時留下的彈痕。
他簡短應了聲“明白”,轉身時披風掃過詹尼的手背。
詹尼抬頭,剛好看見他耳後那道舊疤在陽光下泛著白,像道沉默的誓言。
黑帽男子的快艇果然上當了。
當它頂著浪花逼近至八百碼時,艇尾的蒸汽管突然噴出淡藍色火焰——這是加速信號。
康羅伊握緊欄杆,能聽見自己心跳和船鐘的滴答重疊。
“一海裡。”詹尼輕聲說,指尖按在差分機的氣壓表上,“海霧濃度23,正好。”
“點火。”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炸響。
左側武裝商船的前膛炮噴出橘色火舌,炮彈卻沒有尖嘯著破空——它們在半空裂開,迸出大團濃密的白霧。
右側商船的炮彈緊隨其後,白霧瞬間籠罩了兩船之間的海域,像塊被揉皺的灰布。
“魚雷艇!”康羅伊對著傳聲筒喊。
湯姆的身影出現在霧幕邊緣,魚雷艇的螺旋槳攪碎浪花,像把鋒利的刀劃開霧牆。
六名護衛伏低身子,電磁脈衝彈的鉛灰色外殼在霧中閃著冷光。
黑帽男子顯然沒料到這手,艇上的水手剛舉起鉤繩,就被震蕩警棍擊中手腕,金屬鉤當啷墜海。
湯姆躍上敵艇甲板時,靴跟重重磕在鏽蝕的鐵板上。
黑帽男子已經撿起權杖,黑石表麵的幽綠光芒比之前更盛。
“東方的‘虎鶴雙形’?”湯姆躲過對方橫掃的權杖,反手扣住男人手腕,“在印度見過你們這種打法。”
男人的反應卻出人意料——他突然鬆了手,權杖墜地的瞬間,另一隻手從袖中彈出淬毒短刃。
湯姆向後仰身,短刃擦著喉結劃過,在衣領上留下道焦黑的痕跡。
“淬了曼陀羅?”他眯起眼,趁對方收勢不穩,肘擊狠狠砸在男人肋下。
“哢嚓”一聲脆響,男人悶哼著撞在艙壁上。
湯姆的膝蓋頂在他腰眼,左手鎖喉,右手扯下他的黑帽——露出的竟是張年輕的麵孔,頂多二十歲,左眉骨有道新月形疤痕。
“康羅伊先生!”
康羅伊踩著搖晃的甲板跨上敵艇時,詹尼正蹲在權杖旁。
她戴著鹿皮手套的手輕輕抬起黑石,晶體表麵的北歐符文在陽光下泛著幽藍:“這是黃金黎明去年失竊的‘夜之眼’,我在他們的丟失清單裡見過拓本。”
年輕男人突然笑了,血沫從嘴角溢出:“殺了我吧,康羅伊男爵。你以為抓住我就能找到繆勒?”他的瞳孔再次泛起綠芒,但這次被詹尼迅速掏出的銀質懷表鎮住——表蓋內側刻著聖喬治十字,是康羅伊專門為超凡事件準備的法器。
“繆勒?”康羅伊捏著權杖的手緊了緊,“普魯士的情報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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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笑聲更響了,混著浪濤聲撞進霧裡:“他不過是枚棋子……真正的棋手,在看你怎麼拆這局。”
詹尼的指尖在男人頸側探了探:“沒死,但中毒了——曼陀羅加了某種致幻劑。”她抬頭時,康羅伊正盯著遠處逐漸消散的霧幕,六艘船的煙囪仍噴著黑煙,像支未入鞘的劍。
“把這艘艇拖到艦隊最後。”康羅伊將權杖遞給詹尼,“讓醫生連夜解毒,我要知道他背後的名字。”
海風掀起他的披風,懷表袋裡的布鳥輕輕顫動,仿佛在應和某個遠方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汽笛聲。
鉛灰色的浪頭拍打著拖船纜繩,埃裡克·馮·克勞斯被兩名護衛架著走過搖晃的跳板時,康羅伊正站在旗艦“渡鴉”號的下層甲板入口。
他望著年輕人因中毒而泛青的唇角,指尖輕輕叩了叩懷表——那枚銀表內側的聖喬治十字還留著詹尼擦拭時的餘溫。
“隔音艙。”他對湯姆頷首,“鉛錫層檢查過?”
“黃金黎明的人今早剛加固過鉚釘。”湯姆將克勞斯推進艙門,金屬門閂落下的悶響驚得海鷗撲棱著掠過桅杆。
康羅伊跟著走進艙室,潮濕的金屬味裹著若有若無的苦杏仁氣息——是曼陀羅毒劑殘留。
他摘下手套,指節抵在刻著符文的艙壁上,確認鉛層傳來的鈍感:阻斷精神感應的結界還在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