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手指在黃銅鍵盤上停頓了三秒。
監控室的煤氣燈在雪夜裡泛著昏黃,她盯著日誌末尾的時間戳——第三次紅外報警發生在二十分鐘前,係統重啟耗時三分十七秒。
而正常情況下,這種老式機械係統的重啟周期是三分整。
十七秒。她輕聲念出這個數字,指甲在木桌邊緣掐出月牙印。
三個月前康羅伊在費城買通的電報員說過,熟練的破解者需要十七秒繞過摩爾斯碼加密層。
她抓起羊毛披肩裹緊肩膀,發梢還沾著方才在閣樓燒筆記時的焦味——那隻黑鴉的影子突然浮現在眼前,爪印般的雪痕,還有電報機裡齒輪轉動的雜音。
喬治。她推開書房門時,康羅伊正在擦拭那把左輪手槍,槍管上還沾著漢密爾頓的血漬。
他抬頭的瞬間,她看見他瞳孔微微收縮——那是意識到危險時特有的銳光。
監控日誌。她把牛皮紙卷拍在他麵前,三次動物誤觸,第三次重啟多了十七秒。
康羅伊的拇指停在彈巢上。
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那裡有根血管在跳動——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備用通訊網。他突然說,沃克現在應該在封鎖所有馬車道。他抓起桌上的銅哨吹了三聲短音,樓下立刻傳來馬蹄聲——那是讓門房啟動蒸汽絞車關閉莊園鐵門的信號。
需要菲茨傑拉德。詹尼補充,北坡鬆林的風向......
我已經派人去請。康羅伊打斷她,指節叩了叩窗台上的地形圖,那老將軍半小時前就到了馬廄,正在檢查獵槍。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還帶著槍柄的餘溫,你去宴會廳盯著安妮。
詹尼的呼吸頓了頓。
她想起晚宴前安妮遞來的黑絲絨裙,裙角繡著伯克郡特有的藍鈴花——可剛才幫羅莎琳德整理披肩時,她瞥見安妮手套指尖有星點煤灰,深灰色,帶著硫磺味。
那是威爾士礦脈的煤,莊園裡隻有地下隧道入口的運煤車才會沾到。
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在雪光裡晃出碎金。
安妮·布萊克伍德正彎腰為羅莎琳德斟酒,黑絲絨裙裾掃過老人的繡鞋。您的眼睛和我母親一樣,像浸在茶裡的琥珀。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可當她直起身時,詹尼注意到她耳後有塊淡紅的壓痕——那是長期戴護目鏡才會有的印記。
康羅伊先生最近總說做噩夢。羅莎琳德突然開口,銀匙敲了敲瓷杯,夢見有人從花園爬進臥室。
安妮的笑紋在嘴角僵了半秒。那該換掉南側的玫瑰叢。她指尖劃過桌布上的刺繡,帶刺的花最容易藏人。
詹尼看見康羅伊的手指在桌下輕輕敲了敲——這是和菲茨傑拉德約定的暗號。
窗外的雪突然被探照燈照亮,老將軍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巨大的影子,他正蹲在玫瑰叢後,往泥土裡埋什麼東西。
午夜前的鐘聲開始滾動。
儲藏室的鐵門在風雪中發出低吟。
六個蒙麵人擠在鬆樹林邊緣,為首的扯下圍巾吐了口唾沫:那老東西說三點前能炸開。他摸出鋼絲鉗,月光照在刀刃上,泛著冷光。
第一根鐵鏈斷開的瞬間,整座莊園的屋簷同時響起清脆的鈴響。
銅鈴!有人喊,聲音被風撕成碎片。
下一秒,改良過的煤氣探照燈突然亮起,雪白的光束像利刃般劈開黑暗,照出六個東倒西歪的身影。
菲茨傑拉德從門廊陰影裡走出來,獵槍斜挎在肩上,放下武器。他的聲音比雪還冷,你們踩碎了我撒在窗框的油層,震動傳得比子彈還快。
為首的突然拔槍。
槍響的同時,詹尼在宴會廳的窗戶上看見火光——是儲藏室方向。
她轉頭看向安妮,那女人正盯著自己的手套,指尖的煤灰在燭光裡泛著詭異的紅。
羅莎琳德的手按在她手腕上,老夫人的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基路伯的信徒,總愛用煤礦做掩護。
儲藏室前的雪地已經染成暗紅。
菲茨傑拉德的獵槍還在冒煙,三個武裝分子倒在絆網雷區外,其中一個捂著腿呻吟,另外兩個一動不動。
剩下的三個舉著槍後退,卻被從側門湧出的工人團團圍住。
康羅伊踩著雪走過去,左輪手槍插在腰間。
他蹲下身,扯下為首者的麵罩——是卡梅倫幫派的馬仔,左臉有道刀疤,上個月還在碼頭幫威廉·麥克馬倫卸貨。
誰派你們來的?他問,聲音輕得像雪落。
刀疤張了張嘴,血沫混著話一起湧出來:聖......
夠了。菲茨傑拉德突然按住他的傷口,先留口氣,等天亮審。
詹尼在樓上看著這一切,懷裡的電報機又開始震顫。
這次的雜音裡混著更清晰的齒輪聲,像是某種巨大的機械正在地下轉動。
她摸出懷表,表蓋內側母親的照片上,雪水已經結成了薄冰——而羅莎琳德的密道鑰匙,此刻正躺在她裙袋裡,貼著大腿發燙。
地下酒窖的門在菲茨傑拉德身後合上時,康羅伊聽見鎖舌咬合的脆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三個傷者被捆在橡木酒架改造成的臨時座椅上,其中刀疤臉的右腿還在滲血,將雪水浸透的褲管染成深褐。
老將軍扯下他們的蒙麵罩,扔在積灰的酒桶上,金屬手銬碰撞的聲音裡,康羅伊注意到最年輕的那個俘虜——頂多十七歲,喉結上下滾動的頻率比心跳還快。
先處理傷口。康羅伊解開自己的羊毛圍巾,扔給菲茨傑拉德。
老將軍沒接,隻是用獵槍槍管挑住圍巾角,拋向刀疤臉:按住,省得暈過去。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槍管,你們該慶幸沒碰廚房的銀器,否則現在躺的是太平間。
康羅伊在三人麵前的木桌上放下一張照片。
相紙邊緣微微卷起,是安妮·布萊克伍德上周在費城歌劇院的側拍——她穿著淡紫色絲綢裙,手套指尖沾著點歌劇票根的金粉,正俯身和包廂侍者說話。
認得嗎?康羅伊的拇指輕輕叩了叩相紙右下角,那裡有半枚被刮掉的印章痕跡,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七分,她在碼頭咖啡館點了杯藍山咖啡,加三勺糖。他從西裝內袋摸出黃銅留聲機,搖柄轉動時,齒輪咬合的輕響在密閉空間裡格外清晰。
清除行動務必在午夜前完成。安妮的聲音從喇叭裡滲出,帶著刻意壓低的鼻音,康羅伊的人最近在查卡梅倫基金會的賬目,等他拿到證據......
最右邊的俘虜突然劇烈掙紮,鐵鏈在橡木上擦出火星:你們怎麼知道那晚她說的是真話?他的臉漲得通紅,喉結因為尖叫而扭曲,我們在咖啡館外守了半小時,確定沒人跟蹤!
康羅伊彎腰,與他平視。
對方瞳孔裡映著桌上的煤油燈,像兩團被雪水澆滅的火星。因為她說玫瑰叢最容易藏人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槍管,而我的花園布局,連管家都不知道。
年輕俘虜的臉色瞬間煞白。
刀疤臉的手鬆開圍巾,血又開始汩汩往外冒,在雪地上洇出暗紅的星芒。
菲茨傑拉德蹲下來,用獵槍托抵住他的下巴:說,錢從哪來的?
卡梅倫......基金會下屬的慈善信托。刀疤臉的聲音突然泄了氣,安妮小姐說那是給孤兒院的捐款,我們......我們隻是搬運工。
康羅伊直起身子,指節在桌麵敲了三下。
菲茨傑拉德立刻扯下自己的軍大衣,裹住年輕俘虜發抖的肩膀——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
老將軍粗聲粗氣地罵:蠢東西,被女人當槍使還不知道。他瞥向康羅伊,後者微微頷首。
安妮小姐每周三去聖瑪麗教堂。年輕俘虜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哭腔,她總在懺悔室待半小時,出來時手裡多個鐵盒......
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康羅伊抬頭,看見詹尼的影子在氣窗上晃過——她的裙角沾著雪水,發梢還掛著冰碴。
他對菲茨傑拉德使了個眼色,老將軍立刻扯過帆布蓋住留聲機:看好他們,我去拿藥箱。
詹尼推開門時,康羅伊已經將照片和留聲機收進公文包。
她的手套攥著個黃銅盒子,表麵刻著差分機特有的齒輪紋路:乾擾裝置啟動了,覆蓋莊園三英裡內的電報頻段。她的指尖在盒蓋上輕輕一按,盒子裡傳來細密的齒輪轉動聲,但剛才掃描到三次加密信號,來自新澤西的廢棄氣象站——南北戰爭時的情報中繼點,現在被私人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