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七次迭代的程序,她調試了整整三個月——當最後一組市場數據通過銅製接口注入核心時,差分機頂部的水晶棱鏡突然泛起幽藍光暈,像是深海裡浮起的磷火。
康羅伊先生。她的聲音輕得像書頁翻動,卻讓正凝視窗外的男人立刻轉身。
他的金絲眼鏡在晨光裡閃了一下,停駐在差分機吐出的第一張紙頁上:南意大利鐵路融資失敗率89.7?尾音帶著微不可察的上揚,像是棋手終於等到了對手的破綻。
愛麗絲的手指撫過第二張紙,指節因緊張而發白:更關鍵的是這個——羅斯柴爾德的地中海航運股權,三個月內縮水14。她突然抓起鵝毛筆,在報告邊緣快速寫下一行批注,墨跡未乾便推過去:當人們開始相信憑證背後的係統,而非黃金本身的顏色,舊神就開始腐朽。
康羅伊的拇指壓住兩個字,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三年前在倫敦交易所,羅斯柴爾德的代理人用金鎊拍桌的聲響,想起那些老貴族撫摸金幣時發亮的眼睛——原來摧毀他們的不是更重的砝碼,而是讓天平本身失去意義。複印七份。他將報告退回,柏林、維也納、聖彼得堡的匿名信箱,今天必須寄出。
明白。愛麗絲將紙頁塞進複寫機,黃銅滾軸轉動時,她瞥見康羅伊袖扣上的渡鴉圖騰與操作台上的刻痕重疊,像某種古老預言的兌現。
書房門被叩響三聲,節奏短促而遲疑。
康羅伊抬腕看表:五點十七分,比約定時間早了三分鐘。
查爾斯·霍華德推門進來時,西裝領口的褶皺出賣了他的不安——這個紐約證券交易所的經紀人,此刻正像個等待訓話的學生。
庫克召集了五家華爾街巨頭。霍華德沒等落座就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他們要發起輿論戰,指控我們操縱市場。他從內袋掏出半張撕碎的便簽,邊緣還沾著咖啡漬,但範德比爾特的人不想摻和,我聽到他們在走廊裡吵......
康羅伊的指尖在書桌上敲出規律的點,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當霍華德的話音落地,他突然抽出抽屜裡的牛皮紙信封,封麵上用紅筆寫著任務b7明天正午,去布魯克林碼頭,找戴銅頂禮帽的男人。他推過信封,他會給你一箱《紐約時報》的印刷樣張,上麵有......
等等。霍華德突然按住信封,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不想再當傳聲筒了。他的藍眼睛裡浮起某種灼熱的光,我想知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書房裡的掛鐘滴答作響。
康羅伊望著這個被策反時還唯唯諾諾的經紀人,此刻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像在吞咽某種長久積壓的疑問。我們在重建一個世界。康羅伊摘下眼鏡,露出眼底少見的銳利,其中每個人都能決定自己的價值,而不是被黃金的重量、姓氏的筆畫,或者倫敦某個老混蛋的點頭搖頭所定義。
霍華德的手指緩緩鬆開信封。
他望著康羅伊書桌上那疊還帶著墨香的資產報告,突然想起上周在華爾街,一個賣報童舉著《金融時報》喊康羅伊的紙比黃金值錢——當時他隻當是噱頭,此刻卻覺得那童聲裡藏著某種震顫時代的力量。我懂了。他抓起信封,轉身時西裝下擺掃過椅角,我會把樣張送到。
門合上的瞬間,晨霧突然開始消散。
康羅伊走到陽台,泰晤士河的輪廓像被擦去蒙塵的鏡子,漸漸清晰起來——運金船隊正排成黑灰色的長列,向格林威治方向緩緩移動,船首的金漆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像一串被串起的死魚眼。
叮——
書房裡的電報機突然發出異常的長鳴。
康羅伊轉身時,看見打印紙正以不尋常的速度吐出,字符排列扭曲得像被風吹亂的樂譜:iesfractured.esteisnotbaanced—itisbeingrefed.
最後三個字母gea在打印頭下閃爍三次,然後徹底熄滅,仿佛某種暗號的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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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羅伊摸出懷表,秒針正指向五點五十九分——距離教堂晨禱的鐘聲,還有七下。
他回到書桌前,翻開黑色賬簿。
鵝毛筆尖懸在紙頁上方停頓片刻,終於落下:4月15日,第一階段終結。
黃金已臣服,人心初動。
下一步——讓全世界學會,如何數真正的金幣。
遠處傳來第一聲鐘響。
康羅伊合上賬簿時,瞥見詹尼今早留在壁爐上的便簽:航運數據已隨早班郵車出發,預計六點三十分抵達。他將便簽折成小方塊,放進胸袋貼近心臟的位置。
第二聲鐘響時,他聽見樓下傳來馬車的蹄聲——是郵差送來了柏林的回電。
第三聲鐘響裡,愛麗絲抱著複寫好的報告走出書房,發梢沾著的晨露在廊燈下閃了閃,像極了差分機棱鏡裡的幽藍光芒。
第七聲鐘響結束時,康羅伊望著泰晤士河上漸次亮起的航標燈,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雪夜,他在武漢的舊書店翻到《資本論》時,書頁間夾著的乾枯銀杏葉。
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改變曆史的齒輪,從來不是某個天才的發明,而是無數雙推它的手——包括那個在紐約碼頭等待的經紀人,那個在布裡斯托爾簽合同的老糧商,那個在差分機前調試程序的女學者,還有此刻正隨著晨霧消散的,所有相信紙比黃金更重的人。
六點二十七分,康羅伊從抽屜裡取出那把刻著渡鴉的銅鑰匙。
鑰匙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澤,像某種即將蘇醒的巨獸的瞳孔。
他將鑰匙輕輕按在賬簿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壓痕——這是給六小時後,泰晤士河畔那場沉默清算的,第一個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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