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零九分,倫敦證券交易所的黃銅掛鐘剛敲響第三下,康羅伊書房的差分機突然發出蜂鳴聲。
愛麗絲的指尖在銅製鍵盤上猛地停住,羊皮紙卷軸從出紙口“唰”地吐出半尺長的交易明細。
當她湊近看清最後一行數字時,睫毛抖動了一下,轉頭看向康羅伊:“交割完成,480萬英鎊美國國債,均價61。”
康羅伊放下手中的銀製咖啡杯,杯底與胡桃木桌麵相碰,發出極輕的脆響。
他的目光順著愛麗絲手指的方向落在卷軸上,“61”這三個數字在燭光下泛著冷光——這是他讓哈裡森的安保團隊截獲三艘走私黃金船後,用那批南非金砂撬動的第一塊金融基石。
“羅斯柴爾德的交易員還在睡夢裡數傭金呢。”他的拇指摩挲著袖口詹尼熔鑄的金幣袖扣,聲音低得仿佛是在對空氣說,“他們以為控製了電報線就能控製市場,卻忘了……真正的戰場在賬本之外。”
愛麗絲將卷軸卷好塞進鐵皮匣,鎖扣“哢嗒”一聲扣上。
這個總是把金發盤得一絲不苟的女分析師此刻耳根泛紅,她低頭整理著差分機上的齒輪:“按照您之前的推演,三個月後美國鐵路債券違約率會漲到23,到時候……”
“不。”康羅伊打斷她,走到窗前拉開天鵝絨窗簾。
泰晤士河的晨霧正漫過河堤,對岸交易所的穹頂在霧中若隱若現,“我們現在是美國最大的隱形債權人,但更重要的是——”他轉身時,晨霧的潮氣裹著他的聲音,“我們是唯一能決定什麼時候收回債務的人。”
窗外傳來送奶工的鈴鐺聲,康羅伊看了眼懷表,六點整。
詹尼應該到利物浦碼頭了。
利物浦港的鹹濕海風卷著煤渣鑽進詹尼的羊毛鬥篷領子裡。
她站在b區倉庫前,看著兩個穿著粗呢大衣的德國人從馬車上搬下一箱文件。
為首的高個子摘下禮帽,露出泛白的金發:“康羅伊夫人,這是漢堡穀物公會的授權書。”
詹尼沒有伸手去接,她的目光落在對方袖口露出的半枚徽章——黑底白鴉,和康羅伊秘密印刷的“渡鴉憑證”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馮·施陶芬貝格先生。”她微笑著開口,聲音像浸了蜂蜜的細鋼絲,“您說想在德意誌邦聯內陸用我們的憑證體係結算,但昨天我收到消息,美因茨的麵粉商上周拒收了三張倫敦發來的憑證。”
高個子的喉結動了動,身後的矮個子下意識地摸向衣袋。
詹尼的目光掃過那個動作,落在他凸起的衣袋上——那裡應該是把勃朗寧手槍。
她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個檀木匣,打開時,兩排刻著編號的銅章在晨光裡閃著暗黃的光:“我可以同意試點,但每張跨境憑證必須同時有英國糧倉的編碼和德國海關的備案號。”她拈起一枚銅章,“這是我新設計的雙重印鑒,您的人蓋第一枚,我們的人蓋第二枚——”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銅章邊緣的細紋,“細紋裡嵌了利物浦產的海砂,全歐洲隻有我們的驗章機能識彆。”
矮個子的手從衣袋裡抽了出來。
高個子盯著那排銅章,突然笑了:“康羅伊夫人,您這不是在建立信用,是在給信任上枷鎖。”
“信任本就該有重量。”詹尼合上木匣,手套蹭過匣蓋上的燙金字母——c&j,康羅伊與詹尼。
她將木匣推到對方麵前,“下午三點,我在港口郵局等您的回函。”
當詹尼的皮靴踩上郵局木質台階時,倫敦《金融紀事報》的早班車正“哐當”一聲停在格雷夫斯銀行的鐵門前。
報童舉著報紙喊道:“看哪!格雷夫斯先生說要改革貨幣體係!”
格雷夫斯站在二樓辦公室窗前,看著樓下聚集的人群。
他手裡的報紙頭版標題刺得眼睛生疼:《論生產性信用的國家意義——兼議實物資產支持貨幣試驗》。
文章裡引用的小麥憑證流通數據,正是康羅伊用利物浦倉庫裡20萬袋小麥做抵押發行的信用券。
他摸了摸西裝內袋裡的擔保函——康羅伊親筆寫的,若試驗失敗,所有損失由康羅伊家族信托承擔。
“格雷夫斯先生。”秘書敲門進來,手裡捏著一個牛皮紙信封,“這封信是從門縫塞進來的。”
信封很薄,格雷夫斯拆開時,一顆子彈“當啷”一聲掉在紅木辦公桌上。
鉛彈表麵還沾著鏽跡,像是在某個舊槍膛裡躺了十年。
他盯著子彈看了三秒,彎腰從抽屜最底層取出一疊文件——康羅伊的擔保函,每張都蓋著猩紅的男爵家徽。
他把子彈壓在文件最上麵,金屬與羊皮紙相觸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告訴印刷所,加印五千份。”他對秘書說,聲音平穩得就像在說天氣,“另外,給康羅伊先生發封電報:‘種子已破土’。”
此刻,康羅伊正站在愛麗絲的差分機前。
女分析師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齒輪轉動的“哢嗒”聲中,一行行數字在紙卷上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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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的動作停住了,盯著新吐出的紙卷眨了眨眼。
“怎麼了?”康羅伊俯身問道。
愛麗絲抬起頭,藍眼睛裡閃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光芒:“紐約的棉花期貨指數……提前三天開始下跌了。”她的指尖劃過紙卷上的曲線,“這不符合之前的推演模型。”
康羅伊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昨夜詹尼在枕邊說的話:“當我們開始動搖舊秩序,總有人會提前醒來。”窗外的霧不知何時散去了,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差分機的銅齒輪上,第七層齒輪正緩緩向西轉動——那是他設定的“擾動啟動”標記。
“繼續監控。”他說,聲音輕得仿佛是在確認某種預兆,“把芝加哥的穀物交割數據調出來。”
愛麗絲的手指重新按在鍵盤上,這次的敲擊聲比以往重了些。
紙卷吐出的瞬間,她突然抬頭:“康羅伊先生,您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