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僅存的右臂,拿起一把小錘,開始在裂紋周圍進行細密而有節奏的敲擊。
那不是蠻力,而是一種近似於藝術的技藝,是傳承了千年的傳統鍛打修複技術。
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那道致命的裂紋竟然在金屬的延展和重組中,奇跡般地消失了。
當他用砂紙將修複處打磨得光潔如新時,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當天晚上,工會代表,包括麥奎根在內,主動找到了沃森的辦公室。
“我們可以教那些新人,女人和……和他們,”麥奎根的語氣依然生硬,但已不再是反對,“但我們必須有工傷保險,加班費要按雙倍計算。”
“當然,”沃森微笑著點頭,“不僅如此,我們還會增設‘工藝傳承獎’,每月評選出最佳的師徒組合,獎金五十美元。”
一周之內,前來報名的工人數量,是鑄炮廠招聘預期的三倍。
輿論的熔爐比鑄炮廠的熔爐燃燒得更加熾熱。
艾米麗在《費城調查者報》的頭版發表了一篇名為《熔爐》的重磅文章。
她將布裡斯托的雪地血戰,比作一場淬煉美國精神的嚴酷儀式。
“當第一片雪花被鮮血染紅時,我們才終於看清了一個被偏見和習慣所掩蓋的真相——決定一個人是否是美國人的,不是他皮膚的顏色,不是他祈禱的上帝,而是他的行動。他們曾經修繕過我們的屋頂,從火場中救出過我們的孩子,如今,他們又用生命守住了我們的鐵路。如果這樣的人還不算美國人,那麼我們究竟在為何而戰?我們宣稱要解放的,究竟是南方的奴隸,還是我們自己心中被奴役的靈魂?”
這篇文章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被紐約、波士頓、芝加哥的各大報紙爭相轉載。
據說,有人在白宮的一份演講草稿邊緣,看到了林肯總統親手抄下的那句——“膚色不是界限,行動才是資格。”
有了戰功、產能和輿論作為籌碼,康羅伊走出了最大膽的一步。
他通過羅莎琳德向國務院提議,釋放被俘的南方軍官卡特上尉。
“釋放他?作為和平的姿態?”國務卿西華德皺起了眉頭,“康羅伊先生,這會顯得我們軟弱。”
“不,是作為一種投資。”康羅伊靠在椅背上,笑容裡帶著一絲狡黠,“我們釋放他,但附帶兩個條件:第一,南方邦聯政府必須公開承認第九旅為聯邦正式作戰單位,享有與其他部隊同等的戰俘待遇。第二,他們必須立刻歸還三周前在維克斯堡被俘的三名北方鐵路工程師。”
西華德恍然大悟。
這哪裡是和平姿態,這分明是用一個無足輕重的戰俘,換取了政治上的巨大勝利和戰略上的實際利益。
卡特上尉離開聯邦監獄的那天,康羅伊親自去送他。
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南方紳士,此刻顯得沉默而複雜。
“告訴羅伯特·李將軍,”康羅伊遞給他一瓶威士忌,“下次我們再在戰場上相遇時,我們的大炮炮口會瞄得更準。”
卡特接過酒瓶,卻沒有喝。
他凝視著康羅伊許久,緩緩說道:“你們贏的,不止是一場戰役。你們贏的是未來。”
午夜,康羅伊獨自坐在書房裡。
煤油燈的光暈下,攤開的是黎明鑄炮廠最新的財務報表。
年產值已突破一百萬美元,來自聯邦政府的訂單已經排到了兩年之後。
旁邊放著一份由托馬斯·梅隆的銀行轉交的信函:三家歐洲銀行表示,願意聯合提供五百萬美元的授信,支持他建立一個“跨大西洋軍工聯盟”,將黎明鑄炮廠的模式推廣到歐洲。
這是一個帝國的基石,一個足以改變世界權力格局的機會。
他拿起蘸水筆,準備在那份意義非凡的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是詹尼,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溫柔。
她手中抱著一份剛剛填好的新生兒登記表。
“東區互助所今天迎來了第一個在美國出生的華裔嬰兒,”詹尼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他的父母堅持要給他取一個美國名字,他們選了‘喬治’。”
康羅伊的筆懸在半空。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
遠處,那座象征著新時代來臨的差分機控製塔頂端,紅色的指示燈依舊在有節奏地掃過沉睡的街區。
他忽然明白了,真正的勝利,那些最堅固的、足以傳世的功業,並不記錄在這份價值百萬的賬本上,也不在那份五百萬美元的歐洲信貸裡。
它記錄在詹尼手中那張薄薄的紙上,記錄在那些曾經緊閉的、如今已悄然敞開的門裡。
而下一扇等待他去推開的門,或許就在遙遠的倫敦,在白金漢宮的深處。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清晰的使命感。
他拿起筆,正準備簽署那份將徹底改變他命運的歐洲信貸協議。
然而,當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黎明鑄炮廠的內部賬本時,他的動作卻猛地凝固了。
在那一長串代表著勝利和利潤的數字中,他看到了一行極不顯眼的條目。
一個名字,一筆資金的流向,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那裡的記錄。
書房裡的溫暖氣氛瞬間消失了,一股寒意從他的脊背升起。
他臉上的笑容緩緩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的、夾雜著震驚與懷疑的審視。
那份完美的賬本上,不知何時,已經裂開了一道微小卻致命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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