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腰間那枚布滿鏽斑、靈性儘失的玉玦,如同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她眼中翻湧的驚駭、戒備,以及那下意識後退的半步,都像冰冷的針,刺在林凡心上。空氣凝滯,遠處執事堂弟子的搜查聲變得模糊不清,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林凡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他緩緩抬起手,並非攻擊,也非辯解,隻是攤開掌心,任由那一縷暗沉的“蝕”力如同擁有生命的鏽色遊絲,在指尖纏繞、流轉。它不再狂暴,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內斂的韻律。
“師姐所見,便是真相。”林凡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此力並非弟子所求,但它已與我共存。它能腐蝕靈玉,亦能……或許可腐蝕那虛假的天道。”
蘇妙緊抿著唇,冰魄劍雖未出鞘,但劍柄上的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她看著林凡那雙依舊清澈、卻仿佛承載了太多秘密的眼眸,又低頭看了一眼徹底報廢的驗邪玉玦。師祖殘魂的警示言猶在耳,飛升騙局、觀察者、收割……這些顛覆認知的碎片,與眼前這能鏽蝕“秩序”的力量,似乎正拚湊出一個令人絕望卻不得不信的圖景。
良久,她周身緊繃的氣息微微鬆懈,但那清冷的眸光依舊銳利如刀:“此力凶險,易墮邪途,更易招致滅頂之災。”她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可聞,“在查明一切之前,好生隱藏,非生死關頭,絕不可再顯露於人前。”
這並非完全的信任,更像是一種基於當前詭異局勢的審慎妥協。她需要林凡這個“鑰匙”和活生生的證據,去揭開迷霧,但這把“鑰匙”本身,也散發著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
“弟子明白。”林凡收起蝕力,鄭重應下。
蘇妙不再多言,深深看了林凡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入腦中,隨即轉身,白衣飄動,化作劍光離去,並未再理會外圍搜查的執事堂眾人。她需要獨自消化這接連的衝擊,並思考如何在這巨大的漩渦中,走下一步棋。
待蘇妙離去,王鐵柱才湊過來,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乖乖,剛才可嚇死俺了!那仙子的眼神,比俺老家山裡的老虎還嚇人!林凡,你那鏽疙瘩勁兒也忒大了,連仙子的寶貝玉佩都能整生鏽了?”
林凡苦笑搖頭,沒有解釋。危機暫時解除,但暴露的風險已成事實。他必須更快地提升實力,至少要有在危機降臨時的自保之力。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執事堂的搜查似乎並未在丙字區找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逐漸將重心轉移他處。胡管事得了蘇妙的吩咐,也不再過分刁難林凡二人,使得他們有了更多在十三號礦洞深處活動的自由。
林凡將大部分時間投入到對《蝕天密錄》的鑽研和對“蝕”力的掌控上。星髓能量已然耗儘,【天道殘骸】的“除鏽”進程再次變得緩慢,但他對這股力量的精細操控,卻在不斷提升。他不再滿足於簡單的侵蝕與破壞,開始嘗試以其為“工具”,進行更複雜的操作。
這一日,他在清理一堆礦渣時,發現了一柄幾乎完全鏽蝕、斷成兩截的製式鐵劍。這應是多年前某位隕落於此的礦場守衛或罪役所遺,劍身遍布紅褐色的鏽跡,靈氣全無,與凡鐵無異。
王鐵柱見狀,掄起礦鎬就想將其砸碎當廢料處理。
“等等。”林凡卻攔住了他,目光落在斷劍之上,若有所思。他伸出手指,輕輕拂過鏽蝕的劍身,識海中的【天道殘骸】傳來微弱的共鳴。這凡鐵曆經歲月鏽蝕,其結構早已變得鬆散而特殊,反而更容易接納“蝕”力的浸染與……重塑?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他拾起兩截斷劍,回到石室附近。屏息凝神,並未動用常規的鑄煉爐火,而是雙手各持一截斷劍,將精純的“蝕”力緩緩渡入其中。
嗤嗤……
鏽跡在蝕力的作用下,非但沒有加劇剝落,反而如同擁有了生命般,開始流動、重組!暗沉的鏽色光芒在斷口處交織,斷裂的金屬分子在蝕力的引導下,竟違背常理地開始重新鏈接、嵌合!這不是修複,更像是一種基於“腐朽”與“崩壞”規則下的……強製性“生長”!
林凡全神貫注,依照《蝕天密錄》中一篇關於“萬物皆可蝕,萬法皆可逆”的玄奧理念,引導著蝕力在劍身內部構建全新的、極其細微的能量通道。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他額頭很快滲出細密汗珠,臉色也微微發白。
王鐵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撓著後腦勺,甕聲甕氣地嘀咕:“俺的娘咧,林凡你這是乾啥?把這鐵鏽片子搓成一團?這玩意兒軟趴趴的,能砍人嗎?彆一碰就碎嘍!”
林凡沒有分心回答。在他的操控下,兩截斷劍最終完美地“生長”在了一起,接口處渾然一體,看不出絲毫痕跡。整柄劍的模樣也發生了改變,不再是製式長劍的樣子,劍身更顯古樸厚重,通體呈現出一種均勻的、暗沉如曆經萬古風霜的鐵鏽之色,沒有任何鋒芒畢露的感覺,反而像是剛從千年古墓中掘出的殉葬品,死氣沉沉。
然而,就在劍身最終成型的刹那——
“錚!”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透靈魂的輕鳴自鏽劍內部傳出!劍身那均勻的暗鏽之色下,竟隱隱有一道極其模糊、蜿蜒的痕跡一閃而逝!那痕跡蒼勁古老,隱現鱗爪之形,雖淡不可見,卻帶著一股睥睨眾生、欲撕裂蒼穹的古老意誌!
龍紋?!
林凡心中劇震!這絕非他刻意為之!是這礦場深處的某種殘留龍氣?還是【天道殘骸】與《蝕天密錄》結合,引動了冥冥中屬於上古“反抗軍”的某種印記?抑或是……那“星火”基地深處,那龍形浮雕殘留的氣息,藉由鏽蝕之力,在這凡鐵重鑄之劍上,留下了烙印?
不等他細究,那龍紋便已隱去,鏽劍重歸沉寂,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但林凡能感覺到,手中這柄看似廢鐵的劍,與他識海中的鏽蝕碎片產生了一種微妙而穩固的聯係。它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成了“蝕”力延伸的載體,一件專為“鏽蝕”而生的異寶!
“成了?”王鐵柱湊過來,好奇地用粗大的手指戳了戳劍身,“看著還是鏽了吧唧的,沒啥特彆的啊?哎喲!”他手指剛觸碰到劍身,便感覺一股陰寒的侵蝕力順著手臂經脈向上蔓延,嚇得他趕緊縮回手,運起體修氣血才將其驅散,一臉驚懼,“這玩意兒咬人!”
林凡微微一笑,揮動鏽劍,並未灌注多少蝕力,隻是隨意向旁邊一塊堅硬的青崗岩劃去。
沒有金鐵交鳴,沒有火花四濺。鏽劍如同切入腐乳般,無聲無息地沒入岩石,劃過之處,岩石表麵留下一道深逾半尺、邊緣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光滑切口!
王鐵柱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俺……俺滴個親娘!這……這比俺的礦鎬還利索?!”
林凡撫摸著冰涼粗糙的劍身,心中湧起一股豪情。鏽劍無鋒,大巧不工。此劍不傷皮肉,專蝕靈元罡氣,破法毀器,正是應對修真者諸多手段的利器!他將其命名為“龍隱”,既是紀念那驚鴻一現的龍紋,亦寓意此劍鋒芒內斂,隱於鏽蝕之下。
就在這時,一道冰藍劍光去而複返,悄然落在礦洞之前。蘇妙去時匆匆,回時亦是無言。她本是心有疑慮,想再觀察林凡狀況,卻恰好目睹了林凡揮劍斷石的那一幕,以及那一閃而逝的、令她神魂都為之微顫的古老龍紋道韻!
她清冷的麵容上首次出現了難以掩飾的震動,目光緊緊鎖定林凡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鏽劍,失聲問道:
“林凡!你手中之劍……劍上的道韻,從何而來?!”
那絕非尋常劍意,那蒼茫、古老、帶著逆反與不屈意誌的道韻,她隻在宗門最古老的幾卷殘缺典籍關於上古之戰的模糊記載中,感受到過類似的氣息!
林凡手持龍隱鏽劍,轉身看向去而複返的蘇妙。月光與礦洞的陰影在他身上交織,他平靜地迎上她震驚的目光,緩緩將鏽劍橫於身前。
“此劍,名‘龍隱’。”
“至於道韻何來……”他頓了頓,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礦洞岩壁,望向了無儘星空深處,“或許,是這方天地,被禁錮太久,發出的……一絲鏽蝕的龍吟。”
蘇妙怔在原地,看著那柄鏽跡斑斑的長劍,又看看林凡那沉靜卻仿佛蘊藏著風暴的眼眸,心中波瀾再起。這個男人,這個被宗門視為“鏽材”的弟子,正在以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撬動著命運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