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離去後,礦洞中的壓抑並未消散,反而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林凡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與王鐵柱著手清理戰鬥痕跡,尤其是那殘留的鏽蝕力場與秩序鎖鏈碎片。他以《蝕天密錄》中記載的一種粗淺法門,引導稀薄的地脈靈氣緩緩衝刷,試圖掩蓋“蝕”力特有的不祥氣息。
然而,一種無形的緊迫感,如同逐漸收緊的絞索,促使林凡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再次潛入那隱秘的石室,並非為了修煉,而是將璿璣長老留下的那件空蕩蕩的紫色道袍,以及玉台之下可能殘留的任何一絲與玉骸相關的痕跡,都以“蝕”力仔細“清掃”,確保再無任何能量印記殘留。最後,他將那半卷《蝕天密錄》殘卷與剩餘的小半塊“星髓”,貼身藏於“流雲”軟甲內側,以“蝕”力布下數層極其微弱的隔絕禁製。
“鐵柱,”林凡神色凝重,“若有人問起,隻說我們一直在外圍巡查,對深處異動一概不知。那陣法複蘇,便按我之前所說,推說偶然。”
王鐵柱重重點頭,銅鈴大的眼睛裡滿是信任與堅定:“俺曉得!打死也不改口!”
就在他們剛剛處理好手尾,回到礦洞外圍佯裝清理礦渣不到一個時辰,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打破了丙字區的死寂。
胡管事領著七八名身穿玄色執事堂服飾、麵色冷峻的弟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為首一人,麵容瘦削,眼神銳利如鷹,腰間懸掛著一枚雕刻著獬豸圖案的令牌,正是執事堂的一位執法執事,姓孫,修為已至築基中期。
“孫執事,就是這裡!”胡管事點頭哈腰,指著林凡和王鐵柱,“這兩個便是負責丙字區巡查的罪役林凡和雜役王鐵柱。昨夜此地確有異動,還有陣法莫名複蘇,甚是蹊蹺!”
孫執事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刀,掃過林凡和王鐵柱,最後落在那依舊散發著晦暗光芒的“微風感知陣”上,眉頭緊鎖。他並未立即發問,而是揮手示意手下弟子:“搜!仔細搜查這十三號礦洞!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重點是上古遺物、異常能量殘留,尤其是與百年前失蹤的璿璣長老可能相關的線索!”
“是!”眾執事弟子領命,如狼似虎般散開,各施手段,靈光閃爍,開始對礦洞進行地毯式搜查。有人以神識細細掃描岩壁,有人取出羅盤狀法器探測能量波動,更有人直接動用土係法術,轟擊可疑的岩層。
林凡心中凜然,執事堂的目標明確,直指璿璣長老!是那黑衣人上報了?還是宗門內部本就對璿璣長老的失蹤存有疑案,借由昨夜波動舊事重提?他麵上維持著惶恐與茫然,與王鐵柱一同被勒令站在原地,接受孫執事審視的目光。
“林凡,”孫執事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昨夜子時,你在何處?可曾見到任何可疑人物,或感知到異常能量波動?”
林凡依著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恭敬回答:“回執事,弟子與王鐵柱一直在此區域巡查,昨夜子時正在礦洞外圍歇息,確實聽到深處傳來幾聲異響,似有打鬥,但弟子二人修為低微,不敢深入查探。至於異常能量……弟子隻感覺洞內靈氣似乎比平日紊亂些許,並不知緣由。”
“哦?僅是聽到異響,不敢查探?”孫執事眼神銳利,“那這複蘇的古陣,又作何解釋?據胡管事所言,與你有關?”
“弟子不敢居功,”林凡低下頭,“實是偶然所致,昨日不慎……”
他正準備重複那套“鐵鎬砸出火星”的說辭,礦洞深處突然傳來一名執事弟子的驚呼:“孫執事!這裡有發現!一處極其隱秘的石室,內有殘留的古老陣法痕跡,還有……還有微弱的空間波動殘留!”
孫執事目光一凝,不再理會林凡,身形一閃便衝向礦洞深處。
林凡與王鐵柱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緊張。石室被發現了!雖然關鍵物品已被轉移,但那些戰鬥痕跡和空間波動,足以坐實此地發生過不尋常之事!
不多時,孫執事麵色陰沉地返回,手中拿著幾塊采集了能量殘留的留影石。他盯著林凡,眼神愈發冰冷:“石室內的陣法痕跡古老而陌生,絕非現今流派。空間波動顯示,有人在此動用了高階遁符。林凡,你還有何話說?那石室,你可知情?”
壓力驟增!林凡心念急轉,正欲咬牙堅持不知,忽然——
一道清越的劍鳴自天際傳來!
眾人抬頭,隻見一道冰藍色劍光劃破長空,如同流星墜地,倏忽間便落在礦洞之前。劍光斂去,露出蘇妙清冷的身影。她依舊是那襲白衣,麵覆輕紗,但手中卻多了一枚散發著柔和白光、雕刻著雲紋的令牌。
“奉掌門諭令,”蘇妙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徹查百年前宗門長老璿璣子遺骸失蹤一案。相關事宜,由我全權負責,執事堂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掌門令?!孫執事和胡管事等人皆是一驚,連忙躬身行禮:“謹遵掌門法令!”
蘇妙目光掃過狼藉的礦洞和麵色各異的眾人,最後落在林凡身上,停留了一瞬,複又移開,對孫執事道:“孫執事,可有發現?”
孫執事不敢怠慢,將發現石室及能量殘留之事稟報,並隱晦地提及了對林凡的懷疑。
蘇妙靜靜聽完,淡淡道:“石室與能量殘留,我已知曉。此事或與璿璣師祖失蹤之謎有關,牽扯甚大,非比尋常。林凡與王鐵柱,由我親自詢問。爾等繼續搜查礦場其他區域,留意是否有其他可疑線索或上古遺存,但不得破壞此地原有格局。”
她的話語條理清晰,既接過了主導權,又輕描淡寫地將林凡從嫌疑中心摘出,轉為“需要親自詢問的知情人”,同時擴大了搜查範圍,分散了執事堂對十三號礦洞的過度關注。
孫執事雖心有疑慮,但掌門令在前,隻得拱手應諾:“是,蘇師叔。”蘇妙雖年紀輕輕,但修為與輩分皆高於他。
待孫執事帶著人退出十三號礦洞,向外圍搜去,礦洞前便隻剩下蘇妙、林凡與王鐵柱三人。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王鐵柱看著蘇妙,又看看林凡,撓了撓頭,自覺地退開幾步,假裝研究地上的石頭。
蘇妙並未立刻開口,她看著林凡,清冷的眸子中情緒複雜。昨夜殘魂的衝擊尚未平複,今日又需在宗門法規與可能顛覆認知的真相之間周旋。她緩步走向林凡,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不足三尺。
林凡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冷香,如同雪後初霽的寒梅。他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試圖從那冰潭般的眼眸中讀出些什麼。是審視?是懷疑?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同盟之意?
四目相對,寂靜無聲。礦洞中隻餘三人的呼吸與遠處隱約傳來的搜查動靜。
就在這時——
異變突生!
蘇妙腰間懸掛的一枚用以偵測邪祟、心魔、異常能量波動的“清心驗邪玉玦”,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陣刺目的白光!那白光劇烈閃爍,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發出“滋滋”的異響!更令人駭然的是,原本溫潤無瑕的玉玦表麵,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一片片暗沉、斑駁的鏽跡!
那鏽跡如同活物,迅速侵蝕著玉玦,不過眨眼功夫,便將原本靈光盎然的玉玦,變得黯淡無光,布滿鏽斑,仿佛在泥土中埋藏了數百年!
玉玦的異變,清晰地映在林凡與蘇妙的眼中。
林凡心頭猛地一沉!這驗邪玉玦,是對他身上的“蝕”力產生了反應!而且反應如此劇烈,直接“鏽蝕”!這無疑是在蘇妙麵前,將他身懷“異常”乃至“不祥”力量的證據,赤裸裸地擺了出來!
蘇妙瞳孔驟縮,猛地低頭看向腰間那已然報廢、靈性全無的玉玦,又豁然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林凡,清冷的眼眸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恍然大悟的駭然!
她終於明白,昨夜感受到的那絲奇異波動,師祖殘魂的警示,以及林凡那套“異物寄生”說辭背後,隱藏的是何等驚人而危險的真相!這股力量,竟能直接侵蝕、鏽蝕代表“秩序”與“純淨”的驗邪玉玦!這絕非尋常邪祟魔氣,而是某種更為本質的、與現存世界規則格格不入,甚至堪稱“逆規則”的力量!
“你……”蘇妙紅唇微啟,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冰魄劍並未出鞘,但周身的氣息已瞬間繃緊,如同麵對某種未知而恐怖的存在。
林凡看著她眼中的驚駭與戒備,心中苦澀與決絕交織。身份,終究還是以最直接、最無法辯駁的方式,暴露了。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試圖掩飾,目光坦然地迎向蘇妙那複雜至極的眼神,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現在,師姐可信了?”
“我這‘鏽材’之名,或許……並非虛妄。”
礦洞內,空氣仿佛凝固。廢棄的預警陣閃爍著晦暗的光,映照著兩人之間那驟然拉遠,又因這驚天秘密而詭異牽連的距離。遙遠的搜查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