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在布滿裂痕的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雷烈正攙扶著踉蹌的蘇清依往出口挪動,身後突然傳來拐杖點地的聲,節奏沉穩得與實驗室的震顫格格不入。
周明軒,你以為能瞞多久?
蒼老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古琴弦,在空曠的實驗室裡回蕩。
雷烈猛地轉身,隻見一個穿藏青色長衫的老者站在通道口,佝僂的脊背幾乎彎成了問號,手裡的烏木拐杖頂端鑲著塊磨得發亮的銅箍,在幽光中泛著冷意。
是蘇清依的爺爺,蘇墨塵。
蘇清依的呼吸驟然停滯。
她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地方見到爺爺——這個被家族傳言五年前就病逝在滇西的老人,此刻不僅活著,左袖管空蕩蕩的擺動,顯然失去了左臂,與她在老相冊裡看到的儒雅模樣判若兩人。
爺爺?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記憶裡那個總愛用胡茬蹭她臉頰、教她辨認草藥的老人,此刻臉上刻滿了風霜,唯有那雙眼睛,還殘留著幾分當年的溫和,正複雜地望著她。
蘇墨塵沒有看孫女,目光死死鎖定著實驗室深處的陰影——那裡是周都護消失的方向。
他緩緩舉起拐杖,右手在銅箍處輕輕一旋,隻聽的輕響,拐杖頂端突然彈出寸許長的槍管,黑洞洞的槍口泛著玄甲衛製式手槍特有的冷光。
大夏國三十一年臥龍關,你給戰俘注射的活體強化劑,編號731。
蘇墨塵的聲音突然拔高,拐杖頓地的聲響震得地麵微微發顫,其中第三十七號實驗體,是我唯一的女兒,蘇婉。
雷烈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名字他在九商盟的舊檔案裡見過,記載是玄甲衛醫護兵,大夏國三十一年失蹤,當時隻當是普通的戰損記錄,此刻才明白那冰冷文字背後的慘烈——蘇清依的姑姑,竟然是周都護實驗的犧牲品。
蘇墨塵突然將拐杖扔向雷烈,槍柄在空中劃出道弧線。
接住!
他厲聲喝道,左手從懷裡掏出個鏽跡斑斑的u盤,反手擲向控製台。
金屬u盤撞在屏幕碎片上,彈起的瞬間,實驗室頂部的投影儀突然啟動,慘白的光束在對麵牆壁上投出晃動的影像。
畫麵裡的周都護還很年輕,穿著玄甲衛軍需官的製服,正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按住掙紮的女護士。
手術台周圍的培養艙裡漂浮著模糊的人影,牆上的日曆清晰地顯示著大夏國三十一年三月初七——正是蘇婉的日子。
婉兒,忍一忍,這是為了玄甲衛。
周都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令人作嘔的溫柔。
他手裡的針管泛著綠光,緩緩刺入女護士的頸動脈,隻要挺過這關,你就能成為最強的戰士...
不——!
蘇清依突然捂住嘴,淚水決堤而下。
她認出畫麵裡的女護士,與奶奶壓在箱底的那張全家福上的年輕女子長得一模一樣,尤其是嘴角那顆小小的痣,與自己右臉頰的位置分毫不差。
影像裡的女護士突然劇烈抽搐,瞳孔在綠光中漸漸渙散。
周都護卻興奮地記錄著數據:體征穩定,彈頭融合率68...意識開始模糊,符合預期效果...
他轉身時,白大褂的下擺掃過鏡頭,露出裡麵九商盟的暗紋徽章。
蘇墨塵的肩膀劇烈顫抖,空蕩蕩的左袖管在氣流中瘋狂擺動。
我女兒當時剛從醫學院畢業,滿懷熱忱地加入玄甲衛醫療隊,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在泣血,卻被你當成了活體實驗的小白鼠!
雷烈突然想起老者診所裡的軍功章,想起那瓶泛著藍光的藥劑,終於明白其中的關聯——蘇墨塵這些年隱姓埋名,不僅是為了躲避周都護的追殺,更是在暗中研究克製實驗體的方法,那些墨綠色的藥膏裡,或許就藏著他女兒的血與淚。
當年我在太平間偷出婉兒的遺體,發現她的脊柱裡嵌著這東西。
蘇墨塵從懷裡掏出個玻璃罐,裡麵浸泡著一枚與雷烈相似的鎢鋼彈頭,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痕,我花了五年時間才查明真相,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周明軒步步高升,看著九商盟的實驗室遍地開花...
實驗室突然再次劇烈震動,頭頂的水泥塊簌簌掉落。
雷烈抬頭看見控製台屏幕上的數據流正在瘋狂跳動,周都護留下的程序顯然還在運行,那些散落在液體中的彈頭開始發出刺耳的嗡鳴,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