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院特護病房的窗欞上積著一層薄雪，像撒了一把碎鹽。
雷烈推著輪椅穿過走廊時，金屬輪軸碾過地磚的聲響驚動了簷下的冰棱，三枚尖銳的冰錐墜落在地，碎成十二片鋒利的棱角。
雷嘯天裹著三件棉襖，枯瘦的手指卻仍在顫抖。
他望著兒子後心那道若隱若現的凸起，喉間湧上的血沫染紅了雪白的手帕，在上麵暈出一朵醜陋的花。
扶我起來。
老人的聲音比冰棱更冷，指節深陷進輪椅扶手，留下五道青黑色的指痕。
雷烈俯身時，脊柱裡的鎢鋼彈頭突然發出輕鳴。
這聲音不同於以往的灼痛，更像聲歎息，順著血脈傳到掌心。
他扶住父親的刹那，聞到一股熟悉的鐵鏽味兒——與二十年前臥龍關鑄甲坊的淬火氣息一模一樣。
解開襯衫。
雷嘯天的指尖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病房的暖氣片突然發出爆裂聲，三朵鐵鏽花簌簌飄落，落在雷烈後心的淡金色印記上，竟與彈頭的螺旋紋嚴絲合縫。
當掌心觸到那處凸起時，雷嘯天突然劇烈咳嗽。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層層解開後，半截鏽跡斑斑的彈頭躺在枯瘦的掌心，表麵的膛線紋路與雷烈體內的那顆分毫不差。
當年玄甲衛送來三千枚鎮魂鐵，老人的指甲掐進兒子皮肉，每一枚都摻了活人的指骨，說是能認主。
蘇清依端著藥碗進來時，正撞見這幕。
青瓷碗沿的藥汁濺在白大褂上，燙出七個細小的洞。
她認出雷嘯天掌心那半截彈頭——與爺爺手劄裡插畫的鎖魂彈完全相同，隻是尾端被人用銼刀磨去了詭異的符文。
我用三年時間，把三成彈頭換成了普通鎢鋼。
雷嘯天的血滴在半截彈頭上，紅褐色的汁液順著膛線遊走，玄甲衛要把你們這些戰士變成兵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變成沒有神智的傀儡。
雷烈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想起父親車間裡那些廢棄的鍛打工具，想起母親臨終前攥在手裡的鋼針，那些曾被他視作尋常家什的物件，此刻在藥香中顯露出猙獰的真相。
輪椅下的地磚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汁液，在雪光反射下泛著金屬光澤——是藏在水泥深處的彈頭在呼應。
他們查了整整五年。
雷嘯天突然抓住兒子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這裡麵藏著最後半張龍形玉佩，能調動玄甲衛最後的鑄甲師。
老人的胸腔傳來空洞的回響，與雷烈脊柱裡的彈頭產生奇異的共鳴，崔家不過是一枚棋子，真正要你命的，是玄甲衛高層。
窗外突然飄來紙錢味，混著淡淡的硝煙。
石敢當撞開病房門時，軍靴上還沾著崔家宗祠的灰燼：雷隊，崔家祖墳讓人刨了！骨灰壇上插著玄甲衛的製式匕首！
他的流星錘纏回來半幅九商盟旗幟，金線繡成的狼頭被人用刀剜去了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