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磚窯的爆炸聲如同一聲驚雷,雖然地處荒僻,但在寂靜的深夜依舊傳出了很遠。淩燼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強壓下翻騰的氣血,與兩名九離宗好手迅速清理了現場,將殺手屍體和爆炸痕跡儘可能掩埋,隨即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沒有返回“林景”的宅邸,那裡可能已經暴露。而是憑著記憶,繞了幾個大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從一條隱秘的密道悄然回到了鎮北王府的聽雪軒。
軒內燭火未熄,蕭煜顯然一直在等他。當看到淩燼衣衫破損、滿身塵土、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時,她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淩燼擺了擺手,聲音有些沙啞,“血鈴設了陷阱,我們交了手,她用了震天雷,從預設的密道跑了。”
他言簡意賅地將今晚的經曆說了一遍,重點提到了血鈴早已識破他的身份,以及“辰砂”欲用他人頭邀功的企圖。
蕭煜聽完,神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她在房中踱了幾步,燭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身份暴露,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血滴子的殺手,嗅覺果然靈敏。”她停下腳步,看向淩燼,“如此說來,辰砂不僅知道你還活著,而且已經確認你在帝都,甚至可能猜到了你與我有所關聯。”
淩燼點了點頭,抹去嘴角的血跡:“這是最壞的情況。敵暗我明,我們之前的計劃需要全部調整。”
“未必全是壞事。”蕭煜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既然偽裝已破,那便不必再藏著掖著。你淩燼將軍的身份,在某些時候,或許比富商‘林景’更有力量。”
淩燼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淩燼這個名字,代表著一場未曾平反的冤案,也代表著曾經震懾北漠的軍神威望。這個身份一旦重新浮出水麵,必然會在朝堂和軍中引起巨大波瀾,足以吸引所有勢力的目光,從而打亂“辰砂”的部署。
“郡主是想……讓我主動現身?”淩燼沉吟道。
“不是立刻大張旗鼓地現身。”蕭煜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京城勢力圖,“而是要讓該知道的人,意外地知道。比如北漠國師,烏木台。”
淩燼眼中精光一閃:“鷸蚌相爭?”
“不錯。”蕭煜的手指點在代表鴻臚寺彆館的位置,“烏木台與赫連錚並非一心,他精於算計,必然對辰砂以及其背後的支持者心存忌憚。若讓他知道,十年前那位險些讓北漠王庭崩解的淩燼將軍不僅沒死,而且正在追查辰砂,你猜他會作何反應?”
淩燼接口道:“他會懷疑這是赫連錚與辰砂勾結的又一證據,或者會認為這是一個可以利用來打擊赫連錚的機會。無論哪種,都會加劇北漠使團的內耗,為我們創造機會。”
“正是此理。”蕭煜讚許道,“而且,烏木台精通薩滿秘術,或許能從他那裡,得到一些關於辰砂那份地圖的獨特見解。畢竟,他們尋找的東西,似乎也牽扯到某些古老的力量。”
這個計劃頗為大膽,相當於主動將自身置於風口浪尖。但眼下局勢,被動防守隻會更加不利,主動出擊,攪渾池水,方有一線生機。
“我同意。”淩燼幾乎沒有猶豫,“何時開始?”
“就在今夜。”蕭煜決斷極快,“你受傷之事,瞞不了多久。我會立刻安排人散播消息,就說有神秘人在城南與不明勢力激戰,疑似與近期帝都風波有關。同時,我會通過一條絕密渠道,讓人將‘淩燼可能未死,並在帝都現身’的消息,委婉地傳遞給烏木台。”
她頓了頓,看向淩燼:“而你,需要立刻消失。在烏木台做出反應之前,你不能被任何人找到,包括京兆尹和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線。王府地下有密室,絕對安全,你可在其中養傷,靜觀其變。”
淩燼點了點頭,蕭煜的安排周密果斷,讓他心下稍安。然而,他還有一事不明:“郡主,關於李文淵李大人……那日他在胡風客棧出現,您查證得如何?”
提到李文淵,蕭煜的眉頭微微蹙起:“此事頗為蹊蹺。我暗中查探,李文淵那日確實是因為追查一批違規出關的軍械線索,恰好路過胡風客棧附近,聽到喧嘩才進去查看。表麵上看,似乎真是巧合。”
“巧合?”淩燼不信世上有那麼多巧合。
“表麵如此。”蕭煜語氣轉冷,“但據我宗內線報,李文淵追查的那批軍械,來源似乎與三皇子府上的一名管事有關。而這位三皇子,一向與太子不睦,對鎮北王府也多有微詞。”
淩燼心中一震!
三皇子!
難道朝堂之上的爭奪,也已經蔓延到這件事中了?
如果李文淵的背後是三皇子,那他的出現,是善意還是惡意?
是想借機拉攏鎮北王府,還是想將水攪得更渾?
“局勢越來越複雜了。”淩燼沉聲道。
蕭煜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湧入,帶著涼意,“這盤棋,早已不是平局了。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擋住風,而是學會在這風中航行,甚至借風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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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月光灑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層銀紗:“淩將軍,好好休息。接下來的風暴,需要你以最佳的狀態去麵對。”
淩燼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內心無比強大的女子,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敬佩,有感激,還有同盟的信任感。
他沒有再多言,拱手一禮,跟著一名悄然出現的侍女,向著王府深處的密室走去。
這一夜,帝都注定有許多人無眠。
當淩燼在密室中運功療傷,梳理著紛亂的思緒時,幾條看似不起眼的消息,正通過不同的渠道,在帝都的暗夜裡悄然流傳開來。
京兆尹的案頭,多了一份關於城南疑似爆炸和械鬥的模糊報告。
鴻臚寺彆館內,深居簡出的北漠國師烏木台,收到了一份沒有署名的密信,信上隻有一句話:“故劍重生,鋒芒所指,辰砂亦黯。”
而位於帝都中心,最為巍峨壯麗的皇城深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宮殿內,一位身著明黃常服、麵容略顯陰柔的中年男子,正聽著下屬的稟報,手指輕輕敲打著紫檀木椅的扶手。
“淩燼……竟然沒死?還和蕭家那個丫頭攪和在了一起?”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有意思。這把十年前就該斷掉的劍,現在重新出鞘,會砍向誰呢?”
他揮了揮手,屏退下屬,獨自走到殿外,仰望星空,低聲自語:“父皇,您看看,這天下,越來越熱鬨了。您選的好太子,能鎮得住這局麵嗎?”
夜風吹拂,簷角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在回應著他的低語。
風,確實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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