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暴動的餘波在幽冥宮深處緩緩平息,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和更加凝重的壓抑。沈意棠盤坐在冰冷的玉床上,指尖輕輕拂去嘴角那一絲殷紅,識海中依舊殘留著那狂暴能量衝擊帶來的刺痛感,但更讓她心潮難平的,是那個生魂最後傳遞來的意念碎片——“九陽傳承”。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她心中炸開,將之前所有的猜測和線索串聯了起來。這個身負純陽之力、來自異界的生魂,不僅功法與沈家失傳的《九陽焚天訣》同源,甚至可能身負完整的傳承!他闖入冥界,是意外,還是與沈家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他傳遞這個信息,是瀕死前的本能,還是有意在尋找什麼?
無論如何,這個生魂的重要性,已經提升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不僅是開啟“逆鱗”的“鑰匙”,更可能是她找回沈家失落力量、甚至揭開冥婚契約背後秘密的關鍵!
然而,夜煞已然親自坐鎮煉獄,經過這次暴動,守衛必然森嚴到極致。強行接近無異於自尋死路。她需要一條迂回的路徑,一個能夠穿透煉獄森嚴壁壘的“內應”。
她的思緒,落在了那雙隱藏在暗處、對“罪血碎片”流露出貪婪的目光上。那目光的主人,能夠避開巫祁的耳目潛伏在主殿附近,必然有其特殊之處。它畏懼冥妃印的氣息,卻又對罪血碎片極度渴望。這矛盾的行為,說明它既受製於冥界的規則,又有著強烈的、不被規則允許的欲望。
風險極大。與這種未知的存在交易,如同與虎謀皮。但眼下,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她需要情報,需要一條通往煉獄內部的隱秘通道。
下定決心後,沈意棠開始了耐心的等待和精心的布置。她不再試圖主動感知外界,而是將全部精力用在消化“九幽凝魂玉液”殘存的藥力,穩固傷勢,同時更加細致地揣摩冥妃印的能量特性。她需要讓自己處於最佳狀態,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任何變故。
同時,她開始有意識地“展示”那枚罪血碎片。當然,並非直接拿出來,而是利用冥妃印對盒子的特殊感應,極其隱晦地、間歇性地讓碎片那股混雜著悲傷與詛咒的氣息,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泄露。這泄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如同黑暗中一閃而逝的火花,但對於一直窺伺此物的存在來說,無疑是最強烈的誘餌。
她在釣魚。用罪血碎片,釣出那條隱藏在暗處的“魚”。
一連數日,風平浪靜。幽冥宮恢複了往日的死寂,巫祁偶爾現身,依舊是那副溫和關切的麵具,送來“滋養”藥物,言語間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試探,似乎對煉獄暴動那日主殿微弱的能量波動有所察覺。沈意棠滴水不漏,以傷勢反複、靜心休養為由搪塞過去。
直到一個“深夜”,幽冥宮的光線黯淡到極致,連巡邏鬼衛的腳步聲都變得稀疏。沈意棠如常“入睡”,呼吸平穩,心神卻高度戒備。
突然,一絲極其微弱、仿佛來自九幽之底的陰風,悄無聲息地拂過殿內。這風帶著一種粘稠的、貪婪的氣息,與冥界尋常的陰寒截然不同。來了!
沈意棠依舊閉著眼,全身肌肉卻已悄然繃緊。她能感覺到,一個模糊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正從殿角一片最濃重的陰影中緩緩滲出,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向著玉床方向蔓延。那影子沒有具體的形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對生魂和強大詛咒之物的渴望。
它在玉床周圍盤旋了片刻,似乎在確認沈意棠是否真的沉睡,以及周圍是否有陷阱。最終,對罪血碎片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影子凝聚成一道細長的、如同觸手般的黑氣,小心翼翼地探向玉床內側藏匿盒子的縫隙。
就在黑氣即將觸碰到縫隙的刹那——
沈意棠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早已蓄勢待發的精神力混合著一絲冥妃印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纏繞上了那道黑氣!
“嗚——!”
黑氣發出一聲尖銳卻壓抑的嘶鳴,劇烈掙紮起來,試圖縮回陰影。但沈意棠早有準備,冥妃印的光芒微微一閃,一股源自墨源的威壓彌漫開來,雖然微弱,卻對冥界生靈有著天然的壓製力。那黑氣的掙紮頓時一滯,顯露出畏懼。
“再動,便讓你嘗嘗冥帝印記的滋味。”沈意棠的聲音冰冷,在寂靜的殿中如同寒冰碰撞。她沒有動用全力,隻是恰到好處地展示威懾。
黑氣停止了掙紮,扭曲變幻,最終凝聚成一個模糊不清、隻有孩童大小的侏儒狀鬼影。這鬼影麵目不清,唯有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充滿了狡詐、貪婪和恐懼。它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冥妃……饒命……小的……小的隻是被那‘詛咒之源’吸引……絕無冒犯之意……”
詛咒之源?它稱罪血碎片為詛咒之源?沈意棠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你是何物?為何潛伏在此窺伺?”
鬼影瑟瑟發抖:“小的……小的是‘影魅’,本是依附宮牆陰影苟活的殘魂……因……因生前沾染過類似的氣息,故……故對此物特彆敏感……求冥妃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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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魅?沈意棠在典籍中見過相關記載,是一種低階的、擅長隱匿的影子鬼物,通常靈智不高,但眼前這隻,似乎有些不同。
“你想要此物?”沈意棠指尖一彈,裝著罪血碎片的盒子從縫隙中滑出,盒蓋開啟一條縫,那股不祥的氣息再次泄露出來。
影魅的赤紅眼睛瞬間爆發出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撲上來,但看到沈意棠手腕上閃爍的冥妃印,又硬生生止住,拚命點頭:“是……是……此物對小的乃是無上補品……求冥妃賞賜……”
“賞賜可以,”沈意棠合上盒蓋,氣息消失,影魅頓時發出失望的嗚咽,“但需用東西來換。”
影魅急切地問:“冥妃要什麼?小的……小的什麼都願意!”
沈意棠盯著它那雙赤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低聲道:“我要知道,被夜煞將軍鎮壓在煉獄底層的那個陽世生魂,現在的具體情況。關押在何處?守衛如何?傷勢怎樣?還有……”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巫祁總管,最近是否去過煉獄?對那生魂,有何舉動?”
影魅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煉……煉獄?那地方……有夜煞大人的親衛……還有……還有巫祁總管的禁製……小的……小的不敢靠近……”
“不敢靠近?”沈意棠冷笑,指尖冥妃印的光芒再次亮起,“那就等著魂飛魄散吧。或者,我直接將你交給巫祁總管,想必他會對一個窺伺冥妃寢殿的影魅很感興趣。”
“不!不要!”影魅發出驚恐的尖叫,聲音尖銳刺耳,“小的說!小的說!求冥妃彆告訴總管!”
它匍匐在地,顫抖著說道:“那……那生魂被關在煉獄最底層的‘焚心獄’……由夜煞大人的‘血煞衛’親自看守……具體情形小的不知,但……但聽說那生魂身上被下了重重禁製,日夜受陰火焚魂之苦,卻……卻始終不肯屈服……巫祁總管……前日深夜獨自去過一次焚心獄,待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離開……似乎……似乎是想從生魂身上問出什麼,但……好像沒有得手……離開時臉色很不好看……”
焚心獄!陰火焚魂!巫祁親自審訊未果!
每一條信息,都讓沈意棠的心沉一分,也讓她對那個生魂的堅韌感到震驚。巫祁想要問出什麼?是功法秘密?還是其他?
“還有嗎?”沈意棠逼問,“關於那生魂的來曆,或者巫祁接下來的打算,你還知道什麼?”
影魅拚命搖頭:“小的……小的地位低微,隻知道這些了……煉獄的消息被封鎖得很嚴……小的也是偶然聽到巡邏鬼衛的隻言片語……”
沈意棠盯著它,判斷它沒有說謊。她沉吟片刻,從盒中取出那枚罪血碎片,用一絲冥妃印的氣息包裹著,遞到影魅麵前:“這是定金。繼續替我留意煉獄和巫祁總管的動向,有任何新的消息,及時來報。若消息有價值,後續還有賞賜。若敢欺騙或泄露半句……”冥妃印的光芒驟然熾烈了一瞬。
影魅被那罪血碎片的氣息刺激得幾乎發狂,又對冥妃印恐懼至極,忙不迭地磕頭:“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儘心儘力為冥妃辦事!”它貪婪地吸了一口碎片散發的氣息,身體似乎凝實了一絲,然後化作一道黑煙,重新融入陰影中,消失不見。
殿內恢複了死寂。沈意棠看著影魅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與影魅交易,無疑是飲鴆止渴。但眼下,這是她能獲取煉獄內部信息的唯一途徑。那個生魂在焚心獄受苦,巫祁審訊未果,這說明生魂身上有巫祁或許還有墨源)想要的東西。這既是危險,也是機會。
她必須儘快行動。在生魂被徹底煉化或屈服之前,在巫祁可能采取更極端的手段之前。
或許……下一次巫祁再去煉獄時,就是她的機會?但如何把握?如何避開夜煞和血煞衛的耳目?
沈意棠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卷“九陽逆鱗引”上。或許答案,就在如何運用這“罪血為引”之上。風險巨大,但值得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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