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秋天，帶著桂花的甜香和西湖水汽的微涼。吳山居內，時光仿佛被拉長，流淌得緩慢而寧靜。我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整理筆記和調理身體上，那些曾經驚心動魄的經曆，被一字一句地記錄在泛黃的紙頁上，如同將洶湧的江河引入平靜的湖泊。
力量失去了，空蕩蕩的經脈和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心燈餘燼，時刻提醒著我那場終極之戰的代價。但奇怪的是，我並未感到太多失落，反而有種卸下重擔後的輕鬆。或許，探索真相、守護重要的東西，並非一定要依靠毀天滅地的力量。
胖子依舊咋咋呼呼，成了吳山居的常客，用他的方式驅散著過於沉靜的氣氛。解雨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從繁忙的事務中抽身而來，帶來外界的最新動向，也帶來一種不言而喻的牽掛。張起靈則像西湖邊一座沉默的山，住在不遠的小院裡，偶爾現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守護。
日子仿佛就要這樣平靜地過下去。直到那個雨夜。
秋雨敲打著屋簷，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我正在燈下翻閱一本關於古代星象的雜記，試圖從中找到一些關於母親那一族，或者說“引路者”觀察員後裔的蛛絲馬跡。王盟已經睡下，院子裡隻有雨聲和燈花偶爾爆開的輕響。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特殊頻率的敲門聲響起。不是熟人的節奏，也不是尋常訪客。
我心中微動，放下書卷，走到門後。透過門縫，可以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深色雨衣、身形嬌小的人影，雨水順著雨衣帽簷滴落，看不清麵容。
“誰？”我保持著警惕，儘管力量不再，但多年養成的習慣並未改變。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而是抬起手，露出了掌心。在那隻白皙的手掌中，托著一枚不過指甲蓋大小、材質非金非玉、散發著極其微弱淡藍色光暈的鱗片狀物體。那光暈的波動頻率，與我記憶中“引路者”造物的能量特征，有著幾分詭異的相似！
我瞳孔微縮，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掀開了雨帽，露出一張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麵孔。她的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皮膚白皙近乎透明，最奇特的是她那雙眼睛，瞳孔並非是常見的棕色或黑色，而是一種深邃的、仿佛蘊含著星空的湛藍色。雨水打濕了她鴉羽般的短發，貼在臉頰上，更顯得她楚楚可憐，但她眼神中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吳邪先生？”她的聲音空靈而清脆，如同玉石交擊。
“我是。你是？”我沒有放鬆警惕，這個少女身上透著古怪。
“我叫‘星瞳’。”她報出一個奇怪的名字，目光掃過我，最終落在我放在桌上那本攤開的星象雜記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看來，您已經開始接觸‘星語’了。”
星語？是指“引路者”的文字和符號體係？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個？”我指了指她掌心的藍色鱗片。
星瞳將鱗片遞向我，語氣急促了幾分：“我沒有時間解釋太多。這是‘觀測者信標’，是‘他們’定位和聯係用的。它被激活了，說明‘他們’已經注意到這裡，注意到……壁壘的存在，以及您這個‘異常點’。”
“他們？觀測者？是指‘引路者’？還是彆的什麼？”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難道離開的“引路者”文明，又回來了？
“不是‘引路者’本族。”星瞳搖了搖頭，湛藍色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憂慮，“是‘觀測者’，一支……更加古老，也更加……恪守‘絕對中立’原則的‘引路者’分支。他們負責監控宇宙中各‘試驗田’和‘堡壘’的運行，清除……超出容忍範圍的‘變量’。”
清除變量？我心中猛地一沉：“你的意思是……希望壁壘，或者我，被認為是需要被清除的‘變量’？”
“壁壘的存在本身，就已經大幅度改變了這顆星球的‘自然演化軌跡’和能量平衡。”星瞳語速很快，“而您，作為以非‘引路者’設計路徑的方式啟動並成為壁壘核心的個體，更是前所未有的‘異常’。按照‘觀測者’的準則，他們很可能會采取行動，要麼‘校準’壁壘，要麼……清除您這個‘錯誤’。”
校準？清除？我背後瞬間被冷汗浸濕。好不容易從“虛無之潮”和“幽冥”手中掙紮出一條生路，難道又要麵對來自星空、更加無法抗拒的威脅？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又是誰？”我緊緊盯著她。
星瞳沉默了一下，抬起手，輕輕拂開額前濕漉漉的劉海。隻見在她光潔的額頭正中央，有一個極其淡的、若不仔細看幾乎無法發現的、與那藍色鱗片形狀相似的印記！
“我……是上一個被‘觀測’並判定為‘失敗品’，卻僥幸逃脫的……‘試驗體’。”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和決絕，“我不想看到另一個可能帶來‘希望’的‘變量’，像我曾經的族群一樣，被無聲無息地‘抹除’。所以，我偷走了這枚即將被激活的‘信標’，趕來警告您。”
她將藍色鱗片塞進我手裡，語氣帶著懇求：“信標被激活，意味著‘觀測者’的‘眼睛’已經看向這裡。他們隨時可能降臨。您必須儘快想辦法，要麼隱藏起來，要麼……找到能夠與‘觀測者’對話，證明自身‘價值’而非‘威脅’的方法！”
說完，她不等我回應，猛地轉身，重新拉上雨帽，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站在門口，手中握著那枚冰涼、卻仿佛帶著灼熱溫度的藍色鱗片，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平靜，瞬間被擊得粉碎。
餘燼未冷，新的風暴，已從星海深處，悄然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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