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厚沒有回家,他獨自跪在窯廠外的雪地中,對著窯廠磕頭謝罪。他的兒子趙誌遠從長春放寒假回家,聽說父親還在窯廠,不顧母親阻攔,深夜尋來。
“爹!回家吧!這不是你的錯!”趙誌遠試圖扶起父親。
趙德厚搖頭:“是我親手調製的釉料,是我燒的窯...我明明可以拒絕,可以死,但我怕了...我想著你還在新京讀書,怕連累你...”
“爹,日本人勢力大,你反抗就是死路一條啊!”
“有時候,死比活著容易。”趙德厚望著兒子年輕的臉龐,“我苟活至今,換來的是永世的良心不安。”
正說著,窯廠內的哭聲突然變得更加淒厲。嬰靈的身影在夜空中聚集,形成一團巨大的白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晝。
趙誌遠驚恐地看到,那些光影漸漸凝聚成一個個嬰兒的形狀,它們爬行著,哭泣著,朝著窯工宿舍方向移動。
“它們要做什麼?”趙誌遠顫聲問。
趙德厚突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不好!金翻譯的媳婦前幾天剛生完孩子,就住在窯廠宿舍裡!這些嬰靈怨氣太重,怕是會傷害新生兒!”
趙德厚掙紮著站起來,衝向宿舍方向。趙誌遠緊隨其後。
宿舍內,金福來的妻子確實帶著新生兒暫住於此。她也被哭聲驚醒,正抱著孩子瑟瑟發抖。見趙德厚父子衝進來,嚇得尖叫起來。
“金家媳婦,彆怕!”趙德厚急忙解釋,“外麵不太平,我們來看看你。”
就在這時,門窗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無數嬰靈的身影貼在窗戶上,扭曲變形。哭聲震耳欲聾,令人心悸。
金妻懷中的嬰兒也大哭起來。更可怕的是,那孩子的皮膚開始出現瓷釉般的裂紋,仿佛即將碎裂的瓷器。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了?”金妻驚恐萬分。
趙德厚恍然大悟:“報應!這是報應啊!嬰靈要讓翻譯官的孩子也嘗嘗它們的痛苦!”
“怎麼辦?趙師傅,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金妻跪地哀求。
趙德厚心急如焚,突然想起老輩人說過:冤死的嬰兒最渴望的是母親的懷抱和乳汁。但這裡哪有那麼多母乳?
就在這時,趙誌遠猛地一拍腦門:“爹!鄰村張嬸不是剛組織了個哺乳婦女團體,幫助那些失去母親的孩子嗎?她們或許能幫忙!”
“深更半夜,大雪封山,怎麼找她們?”趙德厚絕望地說。
“我去!”趙誌遠毫不猶豫,“我知道路,騎馬去,兩個時辰就能回來!”
不等父親回答,趙誌遠已衝出宿舍,奔向馬廄。趙德厚望著兒子的背影,既擔心又驕傲。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門窗震動越來越劇烈,金妻懷中的嬰兒哭聲漸弱,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趙德厚隻能不斷祈禱,祈求嬰靈再忍耐片刻。
就在黎明前的至暗時刻,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婦女的交談聲。趙誌遠帶著十多位哺乳期的婦女趕來了!她們聽說情況後,毫不猶豫地冒雪前來。
“快,請各位到窯廠前,露出乳汁,呼喚那些嬰靈!”趙德厚指揮道。
婦女們雖然害怕,但母性讓她們鼓起勇氣。她們站在窯廠前,露出乳房,擠出乳汁,輕聲呼喚:“孩子們,來吧,來吃奶吧,不要再怨恨了...”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空中的嬰靈漸漸平靜下來,陸續朝著婦女們飄來,貼在乳房上吸吮。每個婦女身邊都圍著數個嬰靈,它們的身影逐漸變得溫暖明亮。
就這樣持續了三天三夜。婦女們輪番上陣,以母乳喂養這些冤死的嬰靈。趙德厚組織窯工們熬粥煮湯,保障婦女們的營養。甚至連金福來的妻子也加入其中,抱著自己的孩子,一同喂養那些可憐的魂靈。
第三天黃昏,最後一個嬰靈在吸足乳汁後,發出滿足的呢喃,化作一道金光消散在空中。窯廠恢複了寧靜,隻有雪花靜靜飄落。
龜田大佐得知消息後,不但沒有感激,反而以“散布謠言、動搖軍心”為名,將趙德厚抓了起來。臨行前,趙德厚對兒子說:“誌遠,爹這輩子做了不少錯事,但最後這件事做對了。你要記住,無論多麼黑暗的時代,人都不能喪失良知。”
趙誌遠淚流滿麵,眼睜睜看著父親被帶走。
戰後,趙誌遠重回黑水嶺瓷窯,試圖找回父親的遺骨,卻一無所獲。隻在老窯址附近,發現了一些特殊的瓷片:它們溫潤如玉,輕輕敲擊會發出類似嬰兒笑聲的清脆聲響。
每年臘月初八,趙誌遠都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窯址祭奠。他總會講述那個冬天的故事,告訴後代:人性中最黑暗的時刻,也會因一絲善意而重現光明。
黑水嶺一帶至今流傳著這個傳說:每當風雪之夜,你若仔細傾聽,或許能聽見瓷窯中傳來滿足的嬰啼,那是在感謝那些在至暗時刻仍然閃耀的母性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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