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孫子阿克頓從鄰村趕來,看著祖父的狀態,臉色慘白:“陳哥,這不是普通的病。骨頭在作祟。”
他告訴我,這幾夜村裡好些人都做了噩夢,夢見黑熊掐脖子。最可怕的是,鎮上傳來消息,原關東軍司令部舊址——現在用作農業局辦公樓——夜夜有異響,守夜人病倒了兩個,都說看見青煙凝成的熊形影子。
“怨靈蘇醒了,”阿克頓恐懼地說,“必須按祖父曾經說過的,焚骨除魘。”
但我們遲了一步。當晚,烏蘇裡罕情況惡化,被送往鎮衛生院。我跟車陪同,隨手將那塊用布包裹的熊骨塞進背包——不敢讓它獨自留在空屋裡。
鎮衛生院人滿為患,烏蘇裡罕被安排在走廊加床。夜深時,我趴在他床邊打盹,又被那個窒息的噩夢驚醒。睜開眼時,發現老人正睜眼看著我,目光異常清明。
“小陳,”他聲音微弱但清晰,“背包側袋,對不對?”
我驚呆了:“您怎麼...”
“我能感覺到它,”老人努力坐起來,“它越來越強了。今晚是月圓之夜,怨靈會完全蘇醒。必須去舊址焚毀它。”
“什麼舊址?”
“關東軍司令部。怨靈要去那裡複仇,但若在那裡殺人,英魂就會墮落成惡鬼,永世不得超生。”老人掙紮著下床,“帶我去,我知道該怎麼辦。”
我本想拒絕,但烏蘇裡罕的眼神有一種不可置疑的決絕。最終,我借來一輛三輪車,載著老人悄悄駛向鎮子東頭的舊址。
那是一座陰森的日式建築,孤零零立在白樺林中。據說戰後多次改建,但總出怪事,最終被廢棄,等待拆除。
我們潛入院內,烏蘇裡罕讓我在院子中央清掃出一片空地,堆起枯枝。他則用隨身攜帶的薩滿刀在周圍刻畫奇怪的符號。
“這是困靈符,”他解釋道,“防止怨靈逃竄傷人。”
最後,他取出那塊熊骨,放在柴堆上,喃喃祈禱:“趙營長,安息吧。仇恨該消散了。”
就在他要點火時,突然一聲槍響,火柴應聲而滅。
田中從陰影中走出,手中拿著手槍,身旁跟著兩個彪形大漢。
“感謝你們帶路,”他冷笑著,“這塊骨頭是祖父的榮耀證明,我必須帶它回日本。”
烏蘇裡罕挺直腰板:“吉田的子孫?你祖父用這塊骨頭侮辱了勇士,褻瀆了神靈。你不會得逞的。”
田中示意手下上前搶骨。我本能地擋在老人身前,卻被一個大漢輕易推倒在地。
就在這時,狂風驟起,院中溫度驟降。柴堆上的熊骨微微顫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來不及了,”烏蘇裡罕哀歎,“它醒了。”
青煙從骨頭的裂縫中絲絲滲出,在空中凝聚成形。那不是什麼清晰的熊形,而是一團翻滾的黑霧,隱約有爪牙的形狀,中心兩點紅光如嗜血的眼睛。
田中驚呆了,隨即又興奮地掏出相機拍照。他的兩個手下卻嚇得連連後退。
黑霧突然撲向田中,他慘叫一聲,相機落地粉碎。那雙無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提起離地數尺。他雙腿亂蹬,麵色發紫。
“怨靈索命!”烏蘇裡罕驚呼,卻因虛弱無法站立。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地上燃燒的枯枝——方才推搡中,柴堆已被意外點燃——衝向那團黑霧。
“趙營長!”我大喊著,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麼,“我們是中國同胞!來幫您安息的!”
黑霧似乎遲疑了一下。田中摔落在地,咳嗽不止。
烏蘇裡罕掙紮著開始吟唱,那是赫哲族薩滿的超度歌謠,蒼涼而悲壯。我繼續對著黑霧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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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叫斷眉趙,是不是?您和戰友們犧牲了,但新中國成立了!現在改革開放,老百姓日子越來越好!您的血沒有白流!”
黑霧翻滾著,那兩點紅光轉向我。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形,眉毛斷成兩截。
烏蘇裡罕的歌聲越發高亢,他不知何時已站起,披頭散發,雙目圓睜,仿佛神靈附體。他用薩滿刀劃破手掌,將血滴向火焰。
“以血還血,怨氣可消!以火淨骨,英靈安息!”老人聲如洪鐘。
火焰驟然騰高,吞沒了那塊熊骨。黑霧發出刺耳的尖嘯,猛地撲向火焰,與之融為一體。
在衝天火光中,我清晰地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立正敬禮,然後消散在夜空裡。
突然,建築內傳來隆隆聲響——看來這舊樓終於要塌了。我慌忙背起虛弱的烏蘇裡罕,向外衝去。田中和他的手下也連滾爬爬地逃命。
我們剛衝出大院,身後就傳來轟隆巨響,整座建築坍塌成廢墟。
火光映照下,田中跪在地上,對著廢墟磕了三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
烏蘇裡罕老人一個月後安詳離世,阿克頓繼承了他的薩滿法器,但那塊熊骨已化為灰燼,隨風散去。
每年清明,我都會去黑龍江邊那個小村子,給老人和那些無名的抗聯戰士燒紙敬香。
去年,阿克頓告訴我,鎮上決定保留舊址廢墟,改建為抗聯紀念公園。設計圖中心是一座抽象雕塑:一團升騰的火焰,托舉著一塊熊骨形狀的石碑。
碑文簡單:“這裡長眠著不屈的英魂”。
有時我會想,那晚發生的一切是否隻是集體幻覺?但每當我懷疑時,就會夢見那片林海雪原,隻是不再有窒息感,而是看見一個眉毛斷成兩截的軍人,對我微微一笑,轉身走入光明。
也許有些記憶,有些精神,真的會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長存世間,守護著這片土地和它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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