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溝的金礦已經廢棄十多年了,礦口長滿了齊腰高的雜草,風吹過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抓撓著什麼。李老四背著帆布包,站在礦坑前,眯著眼睛打量這片他剛剛買下的產業。
“四哥,這礦邪性,真要動?”身後跟著的王四喜搓著手,眼神躲閃。
李老四啐了口唾沫,“怕啥?金子還咬人不成?”
“不是金子咬人,是這礦...”王四喜壓低了聲音,“夜裡常有號子聲,老輩人說,下麵是沙俄時期填的華工,怨氣重得很。”
李老四嗤笑一聲,拍了拍王四喜的肩膀,“你這讀過高中的人,還信這些?明兒個機械就到了,先把井口清理出來。”
王四喜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麼。
李老四不是不知道這礦的傳聞。1901年,沙俄商人諾維科夫在這裡開了金礦,從山東、河北騙來三百多華工,說是月薪豐厚,包吃包住。結果工人到了才發現是被關在籠子似的工棚裡,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吃的是發黴的黑麵包,稍有不從便遭鞭打。一年後,華工暴動,諾維科夫帶著哥薩克兵鎮壓,將百餘名暴動者活活熔金封井。自此,黑瞎子溝的金礦便沒了安寧。
但這些傳聞擋不住李老四的發財夢。他花了全部積蓄買下這片廢礦,就指著底下那些沒采完的金子翻身。
第二天,推土機和挖掘機轟隆隆開進了礦區。李老四親自督工,指揮著機器清理井口。
“四哥,你看這是啥?”工人小四突然喊道。
李老四走過去,隻見被清理出來的井壁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字跡。他用手抹去灰塵,露出幾行扭曲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是俄文,”王四喜湊過來看了看,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這、這上麵寫的是‘以血還血’...”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連機器的轟鳴聲似乎也小了許多。工人們麵麵相覷,有人已經開始在胸前畫十字。
“胡扯什麼!”李老四強作鎮定,“就是以前的俄國人亂畫的,繼續乾活!”
然而當晚,怪事就發生了。
深夜,李老四被一陣隱約的號子聲驚醒。那聲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
“嘿喲——嘿喲——抬金筐喲——”“嘿喲——嘿喲——見閻王喲——”
他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背心。窗外月光慘白,照得礦區一片陰森。號子聲越來越清晰,仿佛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地底齊聲呼喊。
李老四顫抖著點燃一支煙,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幻覺。但號子聲持續不斷,直到天邊泛白才漸漸消失。
第二天,半數工人辭工不乾了。
“四哥,這不是鬨著玩的,”王四苦口婆心,“我爺爺那輩就傳下來,這礦動不得。井下的不是金子,是冤魂啊!”
李老四眼睛通紅,一夜未眠讓他脾氣暴躁:“要走就走!老子自己乾!”
他的確已經孤注一擲——銀行貸款、高利貸、親戚借款,全都押在了這個礦上。如果不能挖出金子,他隻能跳樓謝罪了。
接下來的幾天,李老四幾乎不眠不休地工作。號子聲每晚準時響起,但他已經習慣了,甚至學會了在那種陰森的節奏中入睡。有時他會做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穿著破舊的棉襖,和一群麵色蒼白的人一起抬著沉重的金筐,在黑暗的礦道中艱難前行。
“四哥,你臉色很差。”王四喜雖然害怕,但還是留了下來,每天給李老四送飯。
“沒事,”李老四扒拉著飯菜,突然問道,“四喜,你信人有前世嗎?”
王四喜愣住了:“咋突然問這個?”
李老四搖搖頭,沒有解釋。他沒法告訴四喜,在那些夢裡,有一個叫“老陳頭”的人總是拍著他的肩膀說:“小林子,再堅持堅持,快了,就快能回家了。”
回家?回哪個家?李老四明明是土生土長的黑瞎子溝人。
一周後的傍晚,李老四終於清理到了主礦井的深處。這裡的井壁格外光滑,像是被高溫熔煉過。在手電筒的光線下,他隱約看到壁中有東西閃爍。
他湊近一看,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井壁中,隱約可見一張扭曲的人臉,眼睛圓睜,嘴巴大張,仿佛在無聲地呐喊。更可怕的是,那張臉似乎是由某種金屬構成的,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光。
李老四顫抖著手觸摸那牆麵,冰涼刺骨。他強壓恐懼,繼續查看周圍的井壁,越來越多的人形輪廓顯現出來——有的蜷縮,有的伸展,全都保持著生命最後一刻的痛苦姿態。
“金屍...”李老四喃喃自語,想起了老輩人的傳說。諾維科夫不僅用熔金封井,還將華工的屍體熔入金中,鑄成了這堵恐怖的井壁。
正當他震驚之際,井壁突然傳來輕微的cracking聲。一道細縫出現在那張人臉的正中,從中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正在融化。
李老四倒退幾步,連滾爬爬地逃出了礦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那晚,號子聲格外響亮,不再是遙遠的呼喊,而是近在耳邊的咆哮。李老四躲在工棚裡,用被子蒙住頭,卻依然能清晰地聽到那些絕望的呐喊:
“報仇!報仇!報仇!”
第二天,李老四發起了高燒,胡話連篇。王四喜守在他身邊,聽著他一會兒說“我不是小林子”,一會兒又喊“老陳頭,彆過來”。
“四哥,這礦咱真不能動了,”王四喜握著李老四滾燙的手,“會出人命的啊!”
李老四在病榻上掙紮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他突然退燒了,眼神也變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