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我夢到我爺爺了,”他輕聲說,“他告訴我,咱們李家祖上也是這裡的華工,唯一逃出來的那個叫‘小林子’的,就是我的曾祖父。”
王四喜震驚地看著他。
“我曾祖父當年因為出去報信,躲過了一劫。但他一輩子活在愧疚中,臨死前囑咐後代,有機會一定要讓井下的兄弟們安息。”李老四閉上眼睛,“我卻隻想著挖金子發財...”
正當二人說話之際,外麵突然傳來機械的轟鳴聲。王四喜跑出去一看,臉色大變:“四哥,不好了!高利貸的人帶機械來了,說要自己挖礦抵債!”
李老四掙紮著爬起來,衝出工棚。隻見三五台挖掘機已經開到了井口,一群彪形大漢正在指揮作業。
“劉老大,再寬限我幾天!”李老四衝到一個刀疤臉麵前哀求道。
“寬限?老四,你不是挖出金子想獨吞吧?”劉老大冷笑道,“弟兄們,動手!”
挖掘機開始向井口推進。李老四拚命阻攔,卻被兩個大漢架住。
就在這時,地麵突然震動起來,一陣低沉的轟鳴從地底傳來。所有機械同時熄火,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製停止了。
井口方向傳來岩石崩裂的聲音。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井壁開始龜裂,從中透出耀眼的金光。一道道裂縫如蛛網般蔓延,伴隨著某種類似骨骼摩擦的哢嗒聲。
突然,一隻完全由金屬構成的手臂破壁而出,手指如利爪般張開。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成百上千的金色手臂從井壁中伸出,在空中抓撓著。
“金、金屍出來了!”有人尖叫起來。
工人們四散奔逃,但那些高利貸的打手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一具具完全由金屬構成的人形物體從井壁中掙脫出來。它們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痛苦姿態,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卻仿佛能直視人的靈魂。
劉老大嚇得癱軟在地,褲襠濕了一片。一具金屍緩緩轉向他,張開金屬嘴巴,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血——債——血——償——”
金屍群開始移動,它們的目標明確——那些試圖破壞礦井的人。李老四被王四喜拉到一旁,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突然,一具金屍停在了李老四麵前。它的麵容比其他金屍清晰得多,能看出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臉上帶著某種慈祥卻又痛苦的表情。
“小林子...”金屍發出低沉的聲音,“你回來了...”
李老四渾身一震,夢中那個“老陳頭”的形象與眼前的金屍重合了。莫名的,他的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悲傷。
“陳叔,”他不知不覺地用上了夢中的稱呼,“我、我對不起大家...”
老陳頭的金屍緩緩搖頭:“不怪你,是你曾祖父報的信,諾維科夫才遭了報應。我們要的,是安息。”
李老四鼓起勇氣問道:“怎樣才能讓你們安息?”
“井底有諾維科夫的保險箱,裡麵有我們的賣身契和名單。取出來,燒了,我們就自由了。”
就在這時,其他金屍已經將劉老大和他的手下團團圍住。那些人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想逃跑,卻被金屍形成的圍牆擋住。
李老四深吸一口氣,走向井口。王四喜拉住他:“四哥,不能去啊!”
“我必須去,”李老四堅定地說,“這是我家的債,我的債。”
他獨自一人走下礦井。井壁上的裂縫中依然有金屍在掙紮,但他們都為李老四讓出了一條路。越往深處走,號子聲越響亮,但不再是恐怖的咆哮,而是一種莊嚴的合唱。
井底,諾維科夫的保險箱半埋在熔金中。李老四用帶來的工具撬開箱門,裡麵是一遝發黃的紙頁——正是一百多年前華工們的賣身契和名單。
當他拿著那些紙頁走出礦井時,金屍們齊刷刷地轉向他,眼中的黑洞仿佛有了光彩。
李老四在地上挖了個坑,將賣身契和名單放入其中,澆上汽油。點火前,他大聲念出每一個名字:
“陳大有,河北保定人!”“張鐵柱,山東濟南人!”“王德福,遼寧丹東人!”......
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一具金屍發出柔和的光芒,金屬外殼逐漸褪去,變回普通的人形,麵帶微笑,然後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當最後一個名字念完,所有的金屍都恢複了人形。老陳頭走向李老四,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你了,小林子。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隨著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礦區,最後一位華工的身影也消散了。地上隻留下一些金色的塵埃,隨風飄散。
李老四和王四喜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升起。
“四哥,現在怎麼辦?”王四喜輕聲問道。
李老四看著手中的土地證,緩緩將其撕碎:“這礦,永遠封了。我會想辦法賺錢還債,但不能用這種方式。”
後來,李老四在黑瞎子溝立了一座紀念碑,刻上了一百二十七位華工的名字。每年清明,他都來祭拜。
有人說他傻,放著金子不挖。但李老四總是笑笑說:“有些東西,比金子更珍貴。”
偶爾,在黑瞎子溝的夜晚,還能聽到隱約的號子聲,但那聲音不再恐怖,而是帶著一種安寧的節奏,仿佛在訴說著一個關於回家與和解的故事。
而井壁上的俄文血書,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隻留下光滑的岩麵,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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