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鐵西區,還留著老工業基地的喘息聲。那些紅磚樓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老人,牆麵皸裂如皺紋,記載著東北幾十年來的風雨。張國強買下這處舊宅時,心裡盤算的是它低廉的價格和夠用的空間,足以容納他、妻子秀芬和剛上小學的女兒小雨重新開始。
搬家那天,秋風卷著落葉在院子裡打轉,秀芬莫名打了個寒顫。
“國強,這房子怎麼陰森森的?”她望著那些褪色的窗欞說。
“老房子都這樣,收拾收拾就亮堂了。”張國強拍拍妻子的肩,聲音洪亮,像是要驅散什麼。
一個月後的周六,張國強決定清理閣樓。樓梯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垮掉。推開閣樓門,灰塵在從氣窗透進的光柱中飛舞,像無數細小的生命在遊蕩。角落裡堆著舊報紙、破家具,還有一隻死去的鴿子,乾癟得像枯葉。
就在他搬運這些雜物時,看見了它——一個暗紅色的神龕,半藏在斜屋頂的陰影裡。
那不是尋常物件。約莫半米高,木質暗紅如凝血,雕刻著扭曲的紋路,既非祥雲也不是蓮花,倒像是糾纏的腸子或觸手。龕中供奉著一尊神像,隻有巴掌大小,卻讓人脊背發涼——它非佛非道,麵目猙獰,三隻眼睛排成三角,嘴咧到耳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神像身上沾著黑褐色的汙漬,像乾涸的血。
張國強雖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見過不少保家仙、出馬仙的堂口,卻從沒見過這等邪門玩意。他想起爺爺說過,文革期間破四舊,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被人藏了起來,有些本就不該存於世上。
“秀芬,你上來看看!”他朝樓下喊道。
秀芬上來後,隻看了一眼就連連後退:“這東西不對勁,趕緊扔了!”
張國強本是唯物的人,在國企當了十幾年技術員,信的是機器和圖紙。但此刻,閣樓的溫度似乎突然降了幾度,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八成是前房主的迷信玩意兒,舊時代糟粕。”他強裝鎮定,找來麻袋,用掃帚將神龕撥拉進去,全程不敢用手碰。神像落入袋中時,他仿佛聽見一聲極輕微的歎息,又或是風聲。
他驅車到郊外的垃圾場,將麻袋扔進深坑,看著它被其他垃圾淹沒,才舒了口氣。
回家後,他還用新買的朱砂在閣樓門口撒了一條線——奶奶生前說過,這能擋邪穢。秀芬則燒了一鍋醋,滿屋蒸熏,說是驅邪。
那一夜,張國強第一次做了噩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閣樓上,神龕還在原處,比實際更加鮮紅,像是在呼吸。那尊神像活了過來,三隻眼睛轉動著,鎖定他。沒有言語,卻有一股寒意直接鑽進他的腦海:“家……我的家……”
他驚醒時,冷汗浸透了背心。轉頭看秀芬,她在熟睡,卻眉頭緊鎖,嘴唇翕動,仿佛也在夢魘中。
第二天早飯時,小雨揉著眼睛說:“爸爸,我夢見閣樓上有個三隻眼的叔叔,說冷,想回家。”
張國強和秀芬對視一眼,彼此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懼。
更可怕的是在下午。張國強忍不住又上閣樓查看——那邪神龕赫然立在原處,暗紅色的木質似乎更加鮮亮,像是吸飽了生命。神像臉上的表情似乎變了,嘴角微揚,嘲諷著他們的徒勞。
“不可能!我明明扔到垃圾場了!”張國強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
隨後的日子,噩夢成了家常便飯。秀芬夢見神像長出手腳,在屋裡遊蕩;小雨開始夜啼,說三隻眼叔叔站在床邊看她睡覺;張國強則反複夢見自己被困在閣樓,神像越來越大,最後如山般壓下來。
他們試過找道士。來的是一位白發老道,看了閣樓後臉色大變,連連擺手:“這東西怨念太深,不是正路神明,也不是尋常鬼仙,像是被人用血咒養過的邪物,我道行淺,動不得。”臨走前,他低聲對張國強說:“這東西認地方,也認人,怕是跟這房子的因果有關。”
鄰居老趙頭聽說後,悄悄告訴張國強:“以前住這兒的老李,是化工廠的下崗工人,老婆跟人跑了,兒子出車禍死了。他迷信得很,總想請什麼東西轉運報仇……後來他死在屋裡,好幾天才被發現。”
張國強感到一股寒意。他開始查閱資料,在市圖書館泛黃的縣誌裡,找到一段記載:清末遼北有一支邪教,供奉“三眼血佛”,實則是一尊邪神,需用血食供養,傳說能實現願望,但必遭反噬。教派覆滅後,仍有零散供奉。
他意識到,這邪神龕不是簡單扔掉了事。它連接著一段黑暗的過去,連接著前房主的絕望,現在纏上了他的家人。
一天深夜,張國強被女兒的哭聲驚醒。他衝到小雨房間,看見孩子蜷縮在牆角,指著窗戶尖叫:“三隻眼!三隻眼!”
窗外隻有漆黑的夜,但玻璃上卻隱約映出一個三隻眼的輪廓。那一刻,張國強不是恐懼,而是憤怒——一種保護家人的原始怒火。
他衝上閣樓,對著神龕怒吼:“你要什麼?衝我來!彆動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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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氣溫驟降,他呼出的氣變成白霧。那尊神像似乎在黑暗中發光,三隻眼睛像真正的眼球般轉動,聚焦在他身上。
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洪水般湧入腦海:一個絕望的男人,跪在龕前,用刀劃破手掌,將血滴在神像上,喃喃許願:“讓他們付出代價,讓我兒子回來……”
願望實現了——仇人遭遇不幸,兒子以行屍走肉的形式回來一夜,然後又消失,留下更深的空洞和詛咒。
張國強明白了,這邪神以人的負麵情緒為食,尤其是絕望和執念。前房主老李的絕望成了它的養料,現在它想繼續享用新的供奉。
“但我們不一樣,”張國強對著黑暗說,“我們有愛,有希望,不會屈服於你。”
他決定不扔它了,也不供奉它。他要麵對它,化解這段因果。
通過社區老主任,他找到了老李遠嫁外省的妹妹李淑芬。得知張國強的遭遇後,她長歎一聲:“我哥他……走火入魔了。那年下崗,接著妻離子散,他就變了個人。”
張國強請她來沈陽,一起給老李辦個正式的超度。在閣樓上,李淑芬對著神龕流淚:“哥,放下吧,彆再恨了,我們都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去吧。”
那一刻,張國強感覺閣樓裡的陰冷似乎消散了些許。
他們請來一位真正的禪師,禪師說:“邪靈根植於執念,需以慈悲化解,而非對抗。”於是儀式不再是要“驅邪”,而是為老李和所有被這邪神龕所困的靈魂超度。
儀式那天,閣樓上點了許多蓮花燈。禪師誦經時,張國強一家和李淑芬靜坐周圍。起初,神龕似乎變得更加陰暗,房間裡響起詭異的摩擦聲。小雨嚇得抓緊爸爸的手,但張國強這次沒有恐懼,隻有平靜的決心。
他對著神龕說:“李師傅,我知道你受了苦,但我的家人是無辜的。放下怨恨,安心去吧,我們會記得你。”
話音剛落,神龕突然裂開一道縫。那尊邪神像的顏色迅速黯淡,最後變成普通的灰黑色,像是燒焦的木炭。閣樓裡那股一直縈繞不散的陰寒氣息,終於消散了。
事後,張國強將神龕和神像帶到寺院處理。閣樓被徹底改造,開了天窗,陽光灑滿每個角落。小雨不再做噩夢,秀芬臉上也有了笑容。
多年後,張國強還會想起那段經曆。它留下的不是恐懼,而是一個啟示:有些黑暗,源於人心的創傷和執念,而照亮它們的,不是更多的黑暗,而是理解、勇氣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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