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沈陽,寒冬來得特彆早。十一月初,第一場雪便覆蓋了鐵西區那些老舊的廠房和職工樓。阿哲揣著僅有的兩千塊錢,在重型文化廣場附近租了間不到四十平的房子。這地方前身是沈陽重型機械廠的老宿舍,牆皮剝落,水管生鏽,但租金便宜,而且離哪都近——對他這樣的自由音樂人來說,再合適不過。
搬家那天,房東眯著眼睛提醒:“小夥子,這樓老,隔音不好,晚上聽見啥動靜彆大驚小怪。”
阿哲當時沒在意,他戴著耳機,正聽著自己剛編完的曲子。
起初的幾周平靜無波。阿哲白天睡覺,晚上創作,偶爾接些商業編曲的活糊口。直到十二月初的那個深夜,他第一次聽見了那聲音。
淩晨三點十七分,阿哲剛結束一段編曲,摘下耳機休息。就在這時,牆壁那頭傳來了規律的敲擊聲——咚,咚咚,咚,像是用指節叩擊木板,又像是錘子輕敲水泥。那節奏怪異卻富有規律,三短一長,間隔精確,仿佛某種古老的鼓點。
阿哲本能地抓起錄音筆,這是他職業的習慣,任何有趣的聲音都值得記錄。敲擊聲持續了約莫十五分鐘,然後戛然而止。
接下來的幾晚,聲音準時出現。阿哲嘗試辨認它的來源,應該是隔壁那戶。可當他白天特意觀察時,發現隔壁的窗戶積著厚厚的灰塵,窗台上有幾片枯葉,顯然很久沒人住過。
“是不是哪家暖氣管道的聲音?”阿哲自問,但那敲擊太有韻律,太像人為的。
一周後的周五晚上,聲音變得不同。除了敲擊,還夾雜著細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地板上拖拽重物。阿哲睡不著了,他敲響了樓下住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爺子,姓周,是這裡的原住戶。
“你說304啊?”周老爺子搖頭,“空了大半年了。上次租客是個怪人,整天不出門,就愛敲敲打打,後來不知咋的就搬走了,東西都沒收拾利索。”
“可我每天晚上都聽見那裡有聲音...”
老爺子臉色微變,壓低聲音:“這樓老,有點邪門事兒正常。你聽說過‘叫魂梆子’嗎?早些年東北農村有的習俗,人死在外麵,家裡人找不著屍體,就敲特定節奏的梆子,盼魂歸來。”
阿哲不太信這些,第二天就去物業投訴。物業人員當著他的麵打開304房門——屋內積滿灰塵,家具寥寥,地上散落著一些雜物,確實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你看,沒人吧?可能是風聲或者水管聲,老樓都這樣。”物業人員說。
無奈之下,阿哲隻能繼續忍受。他買了耳塞,但奇怪的是,那聲音似乎能穿透物理隔絕,直往他腦仁裡鑽。更詭異的是,他開始在白天也能隱約聽見那節奏,即使在喧鬨的街頭,那三短一長的敲擊聲也如影隨形。
一天深夜,阿哲在失眠中突然坐起。他拿出所有錄音設備,將麥克風緊貼牆壁,完整錄下了那晚的敲擊聲。第二天回放時,他發現這段節奏有著驚人的音樂性,如果配上合適的旋律...
接下來的三天,阿哲幾乎沒合眼。他將敲擊聲作為節奏基底,加入了自己創作的電子音效和東北民間樂器的采樣——嗩呐、腰鈴、太平鼓。成品出來那天,他自己都震驚了。這首名為《歸》的曲子有一種詭異的魅力,讓人一聽就難以忘懷。
他把曲子發到網上,沒抱多大期望。沒想到一周後,這首歌在獨立音樂圈火了。樂評人稱讚它“將現代電子與薩滿文化完美融合”,“有一種勾魂攝魄的力量”。
阿哲的生活突然忙碌起來。采訪、合作邀約、演出邀請紛至遝來。他搬離了那間出租屋,在市中心租了套公寓。他以為一切都好轉了。
直到那個雨夜。
阿哲在新家剪輯下一首作品,窗外雨聲淅瀝。突然,他分明聽見了那熟悉的敲擊聲——咚,咚咚,咚。清晰得就像在耳邊。
他驚恐地環顧四周,公寓裡隻有他一人。
從那天起,幻聽越來越頻繁。不論他在哪裡,那聲音總會在夜深人靜時出現。更可怕的是,他開始在夢中看見影像——一個穿著厚重棉襖的男人背對著他,有節奏地敲擊著一塊木板,而背景是一片茫茫雪原。
阿哲的精神狀態急劇下滑。他谘詢心理醫生,吃了安眠藥,卻無濟於事。一次采訪中,他偶然提到自己靈感來源於一段真實的錄音,並簡單講述了那段經曆。
節目播出後第二天,他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我是民俗研究所的研究員,姓吳。”電話那頭是個蒼老的聲音,“你描述的敲擊節奏,是不是三短一長,每七組停頓一次?”
阿哲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那是‘引魂調’,滿族薩滿教中引導迷途亡魂的古老節奏,已經失傳很久了。”吳研究員語氣嚴肅,“你在哪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