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東和李紅梅的故事,就從這片白樺林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那年頭,知青們私下談戀愛是被禁止的,說是“分散革命鬥誌”。可年輕人的心,哪是幾條規定就能捆住的?劉衛東和李紅梅來自同一個城市——上海,卻在這遙遠的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相遇了。一樣的口音,一樣的思鄉之情,讓他們自然而然地靠近。
他們常常偷偷在這片白樺林裡見麵。衛東會用口琴吹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梅則會把從食堂省下的窩窩頭塞進他的口袋。他們的情書藏在特定的樹洞中,那裡已經積攢了厚厚一遝。
“等將來政策放寬了,咱們一起回上海,去外灘散步,去城隍廟吃小籠包。”衛東總是這樣說著,紅梅便依偎在他肩頭,輕聲應和。
然而,一紙返城調令打破了這小心翼翼的平衡。
一九七五年十月中旬,紅梅被通知她獲得了返城名額,而衛東卻不在名單上。更殘酷的是,紅梅的父親來信,說已經為她安排好了工作——和一位軍區領導的兒子見麵,如果順利,就可以留在上海安排體麵工作。
“我不回去,”紅梅在白樺林中緊握著衛東的手,“我要和你在一起。”
“彆說傻話,”衛東苦笑著,“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了。你先回去,我隨後想辦法。”
但他們心裡都清楚,這一彆,可能就是永訣。多少知青戀人就這樣被時間和距離撕扯得支離破碎。
十月二十八日,紅梅離開的前一晚,他們又一次相約在白樺林。那天晚上,紅梅的眼睛紅腫,衛東的嗓音沙啞。
“沒有你,我活著有什麼意思?”紅梅哽咽著說。
衛東緊緊抱住她:“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以另一種方式。”
他們商量好了,既然生不能同衾,那就死能同穴。在這片見證他們愛情的白樺林中,結束短暫而苦澀的生命。
據後來兵團的檔案記載,一九七五年十月二十九日清晨,有人在白樺林邊緣發現了昏迷的李紅梅,她被緊急送往兵團醫院搶救。而劉衛東,卻永遠留在了那片白樺林中——上吊自儘。
為什麼相約殉情,一人死亡,一人幸存?這成了兵團裡誰也不願多談的謎。
官方記錄語焉不詳,隻說“知青劉衛因思想壓力過大自尋短見,李紅梅及時發現但搶救不及”。而民間傳說卻添油加醋,有人說紅梅臨時反悔,拋下了衛東;有人說她故意設計了這一切,用衛東的生命換取自己的返城機會。
紅梅蘇醒後,得知衛東死訊,一言不發。幾天後,她默默地收拾行李,踏上了返城的列車。離開前,她最後一次去了白樺林,在衛東死去的樹下燒掉了所有情書。灰燼被風吹起,像一群黑蝴蝶在蒼白樹乾間飛舞。
從此,白樺林的傳說開始了。
二十四年後的一九九九年秋天,一輛出租車顛簸著駛向那片早已荒廢的建設兵團舊址。車裡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衣著得體,麵容憔悴。
“大姐,您也是當年在這裡下鄉的知青吧?”司機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問道。
李紅梅輕輕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窗外那片越來越密的白樺林。
“這片林子邪乎得很呐,”司機自顧自地說著,“老有人說在這兒看見一對年輕男女的身影,手拉手走著,一靠近就不見了。樹下還經常有一堆堆紙灰,風一吹,還能聽見歎氣聲哩!”
紅梅的手微微顫抖:“停車,就到這裡。”
付了錢,她獨自走進白樺林。二十四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想回到這裡,沒有一刻不回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
真相,隻有她和這片白樺林知道。
那晚,他們確實決定一起死。衛東準備了繩子,兩人商定先一起上吊。但當衛東踢開腳下的石頭,身體懸空掙紮時,紅梅的求生本能壓倒了她對愛情的承諾。她尖叫著衝上前,抱住了衛東的雙腿,試圖救他下來。
可是太遲了。
“我當時真的想和他一起死的,”紅梅撫摸著那棵早已枯死卻依然挺立的白樺樹,喃喃自語,“但我害怕了,衛東,我最後害怕了...”
二十四年來,這個秘密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她回到上海後,拒絕了父親安排的所有婚事,獨自一人生活。每到深夜,她總會夢見衛東在白樺林中凝望她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無儘的悲傷。
“我來了,衛東,”紅梅從包裡掏出一遝信紙,那是二十四年來她寫給衛東卻從未寄出的信,“這次我不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樺林中的風聲越來越響,仿佛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嗚咽。紅梅點燃了那些信,跳動的火苗映照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林子說,“那些傳說,那些身影,都是你在呼喚我,對嗎?”
風聲忽然停了,一片死寂中,紅梅清晰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猛地回頭,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兩棵白樺樹之間——年輕的,穿著舊軍裝的,脖子上還套著一截繩子的衛東。
他沒有憤怒,沒有怨恨,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向她伸出手。
紅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毫不猶豫地向那個身影走去。
一九九九年十月三十日,當地一位老獵人在白樺林中發現了一位中年女性的屍體。她倚靠在一棵枯死的白樺樹下,麵容安詳,手中緊握著一本已經發黃的日記本。
警方調查顯示,李紅梅是心臟病突發自然死亡。但令人不解的是,她的鞋底沾滿了泥土,而周圍隻有她一個人的腳印。
更奇怪的是,法醫鑒定她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十月二十八日晚上,而獵人說十月二十九日清晨,他分明看見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在那片白樺林中並肩行走,當時他還以為是早起的遊客。
老獵人描述的那個男性身影,瘦高個子,穿著一件早已過時的舊軍裝。
李紅梅的日記最後一頁,寫於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明天就是我離開他的第二十四年了。這些年來,我終於明白,他一直在等我,不是因為怨恨,而是因為愛。當年我背叛了我們的誓言,如今我要回去,完成那個未儘的約定。
也許外人看來這是恐怖的鬼故事,但對我們而言,這隻是被時代碾碎的青春與愛情,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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