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牆中戲_東北民間異聞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81章 牆中戲(1 / 1)

兵兵家住的的那棟樓,住戶搬得七七八八,到了夜晚,黑燈瞎火,整棟樓安靜得像一座巨大的、空心的墳。

兵兵九歲,瘦得像根麻稈,膽子也小。他爸是國營老廠子的工人,廠子黃了,成了“下崗潮”裡的一滴水,整日借酒澆愁,脾氣像灌了火藥。他媽跟人跑了,據說是往南邊,去了一個叫深圳的,聽說能淌金子的地方。兵兵就跟沉默寡言,隻會埋頭糊紙盒補貼家用的奶奶,以及那個被生活熬乾了精氣神的爹,困在這即將被時代抹去的角落裡。

變故是從那個夏夜開始的。

先是夜裡總能聽到隔壁空屋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響。那不是尋常動靜,是拉弦子、敲梆子,還有那捏著嗓子的、幽幽的唱腔——是皮影戲。唱的啥,兵兵聽不真切,隻覺得那調子悲悲切切,又偶爾拔高,尖利得像鐵絲刮過玻璃,在死寂的夜裡,鑽進人的骨頭縫裡。

“奶,隔壁誰在唱戲?”兵兵縮在奶奶懷裡問。

奶奶渾濁的老眼瞥了一眼那堵斑駁的牆,手上的活計不停,淡淡地說:“瞎說,隔壁老李家搬走半個月了,屋子空鎖著,哪來的人唱戲。準是野貓叫春,要不就是你爹又喝多了說胡話。”

可兵兵爹也聽見了。他紅著眼睛,拎著空酒瓶子,煩躁地衝著牆壁吼:“操他媽的,誰家大半夜不睡覺,號喪呢!”吼聲在空樓裡回蕩,那唱戲聲便戛然而止,可等爹躺下,鼾聲剛起,那幽幽怨怨的聲音又像水底的暗流,慢慢浮了上來。

樓裡沒搬走的幾戶老鄰居,私下裡嘀嘀咕咕。有人說,這樓以前地基是個亂墳崗,日本人那時候埋過不少人。也有人說,更早以前,這兒有個小戲園子,專演驢皮影,後來著了火,燒死了一個戲班子。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禁忌”,大人們不敢明麵上講,隻在搖著蒲扇的陰影裡,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兵兵怕,但又忍不住去聽。那聲音裡有種奇怪的魔力,像一根絲線,拴著他的好奇心。他想起奶奶以前帶他在街口看過的皮影戲,白布後麵,那些薄薄的驢皮人兒,在藝人操控下,能舞刀弄槍,能悲歡離合,神奇得很。

這天晚上,月亮出奇地亮,白慘慘的光,透過沒有窗簾的窗戶,把屋裡照得像蒙了一層霜。那唱戲聲又來了,比以往都清晰,唱的是《武鬆打虎》。鑼鼓家夥點仿佛響在耳邊,武鬆的怒吼,老虎的咆哮,隱約可聞。

一股說不清的勁兒慫恿著兵兵。他光著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像隻貓一樣溜出家門,來到隔壁老李叔家的門口。門上的鎖還在,但門板老舊,有一條細長的縫。兵兵咽了口唾沫,把一隻眼睛湊了上去。

月光像一道銀白的利劍,劈進漆黑的屋內,正好打在對麵那麵灰撲撲的牆上。

牆上,一場大戲正在上演。

沒有人,沒有燈,沒有白布。隻有光影。武鬆和老虎的影子,活生生地映在牆皮上,autonoousy地搏鬥著。武鬆的哨棒虎虎生風,老虎的撲剪騰挪,動作激烈,充滿了力量。可偏偏,兵兵耳朵裡剛才還清晰的鑼鼓唱腔,此刻全部消失了。世界靜得可怕,隻有他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一場無聲的、激烈的皮影戲,在月光照亮的方寸之間,瘋狂上演。那影子不像人演的,它們本身就像是活的,帶著一種原始的、蠻荒的勁兒。

兵兵看得渾身發冷,汗毛倒豎,他想跑,可腳像生了根。

就在這時,牆上,那隻被武鬆按住的“老虎”影子,猛地停止了掙紮。它的頭,以一種絕對不是皮影能做出的、極其緩慢而詭異的姿態,一點一點地,轉向了門縫的方向。

兩個空洞的,應該是眼睛的位置,“盯”住了門外的兵兵。

兵兵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叫出聲。

緊接著,一個尖細、陰冷,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又帶著幾分戲台上醜角腔調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裡響了起來:

“小孩,進來陪俺們耍耍?”

“啊——!”

兵兵一聲慘叫,連滾爬爬地衝回自家屋裡,一頭紮進奶奶的炕上,渾身抖得像狂風中的樹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奶奶摟著他,枯瘦的手拍著他的背,嘴裡念念叨叨,不知是安慰還是彆的什麼。兵兵爹被吵醒,罵罵咧咧,但看到兒子嚇成那樣,也隻是煩躁地踹了牆角一下,灌了口涼開水,又倒頭睡去。

那晚之後,兵兵就病了,發高燒,說明話,總是喊著“老虎!”“影子!”

奶奶沒送他去醫院,而是從箱底摸出一個小小的、油光鋥亮的驢皮影人,看造型,是個拿著棍棒的武鬆。奶奶把它掛在兵兵的床頭,又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張黃裱紙,用朱砂畫了些歪歪扭扭的符號,燒了,灰燼混在水裡讓兵兵喝下。

說來也怪,兵兵的燒慢慢退了。

病好後,奶奶在一個午後,陽光勉強透過汙濁的玻璃窗照進來,她拉著兵兵的手,看著那麵牆,第一次講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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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六二年,還是六三年?記不清了。反正餓死人的年頭剛過沒多久。”奶奶的聲音乾澀,“有個草台皮影戲班,跑江湖賣藝,落腳在咱們這附近。班主姓胡,一手絕活,尤其這《武鬆打虎》,是他的拿手好戲。那年月,大家肚裡沒食,心裡憋屈,就愛看這英雄打猛獸的勁兒,圖個痛快。”

“後來呢?”兵兵問。

“後來……運動來了。”奶奶的聲音壓得更低,這是禁忌的話題,“說他們唱的是‘四舊’,是‘牛鬼蛇神’。班主脾氣強,不服,跟人來理論的當夜,他那間堆放戲箱道具的棚子,不知怎的就起了火……火太大,沒人能靠近。胡班主,還有他那個才十歲、整天演‘老虎’影子翻跟頭的徒弟,都沒跑出來……”

奶奶歎了口氣,眼神飄向遠方:“聽說救火的人,還能聽到火裡麵嗶嗶剝剝的響動裡,夾雜著敲梆子、拉弦子的聲音,還有胡班主嘶啞的唱腔,和他徒弟學著老虎的咆哮……那晚,月亮也這麼亮。”

兵兵好像明白了什麼。那牆裡的影子,不是惡鬼,是困住的魂。他們還在演,演給這空樓,演給這月光,演給那段被遺忘、被掩埋的歲月看。

拆遷的工期近了,推土機已經開到了街口,轟隆隆地響,像一頭真正的鋼鐵巨獸。

又一個夜晚,兵兵再次聽到那唱戲聲,這次,那聲音裡不再隻有悲切,反而多了一絲急切,一絲不甘的怒吼。他走到那扇門前,沒有再去扒門縫。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跑回屋,從自己珍藏的糖盒裡,掏出幾塊舍不得吃的水果硬糖,又倒了半杯奶奶打的散裝白酒。

他把糖和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隔壁的門檻外。低聲說:“胡爺爺,小哥哥,吃糖,喝酒。樓要拆了,你們……你們也找個新地方去唱吧。”

裡麵唱戲的聲音,突然停了。

良久,就在兵兵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那麵牆裡,傳來兩聲清晰的梆子響——“噠,噠”。像是道謝,又像是告彆。

第二天,拆遷隊開始清理這棟樓。兵兵家是最後一批搬走的。當工人用大錘砸向那麵分隔兩家的牆壁時,兵兵忍不住回頭看去。

塵土飛揚中,牆塌了。人們發出驚呼。兵兵看到,那麵牆的夾層裡,散落著一些焦黑、變形的金屬構件,像是舊樂器上的零件,還有幾片已經碳化、看不出形狀的皮質東西,粘在殘破的磚頭上。

沒人注意這些“垃圾”,它們很快被鏟車連同碎磚爛瓦一起運走。

兵兵跟著奶奶和父親,坐上了離開的卡車。車子發動時,他仿佛又聽到了那若有若無的唱腔,混在推土機的轟鳴裡,飄散在哈爾濱夏末乾燥的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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