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夏天,熱得邪乎。吉林這地方,往年到了三伏天也得蓋薄被,今年卻燥得連土狗都趴在蔭涼地裡吐舌頭。鐵柱那年十四,瘦得像根高粱稈,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倔強。
那晚熱得實在睡不著,鐵柱溜達到村東頭的老池塘。月光下的水塘泛著死魚眼睛似的白光,蘆葦叢裡蛙聲一片,吵得人心煩。他正想撿塊土坷垃撒氣,忽然看見水邊那塊臥牛石上蹲著個物件兒。
那是一隻他從未見過的蟾蜍,大得像隻海碗,背上金錢斑在月光下閃著幽光,仿佛真用金線繡上去的。最奇的是它仰著頭,對著月亮一呼一吸,嘴裡含著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隨著呼吸明滅閃爍。
鐵柱看得呆了。他想起了爺爺說過的故事——月華凝珠,百年難遇。這一定是老人們常說的“蟾珠”,得了能避百毒、鎮宅院。少年心性頓時被貪婪攫住,他貓著腰摸過去,趁那蟾蜍閉目吐納的當口,猛地伸手一掏!
珠子入手冰涼滑膩,那蟾蜍“咕”一聲怪叫,瞪圓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起血紅。鐵柱嚇得魂飛魄散,攥緊珠子扭頭就跑,背後傳來“撲通”落水聲,沉重得不像蛙類入水。
回家後怪事就來了。先是屋裡蚊蟲絕跡,連最愛在灶台轉悠的蟑螂都不見了蹤影。更奇的是,三伏天的夜晚,鐵柱家涼快得像開了地窖,睡覺得蓋薄被。那顆珠子被鐵柱藏在貼身的布袋裡,夜裡發出幽幽青光。
可好景不長。不出半月,鐵柱開始不對勁。原本就瘦的身子如今隻剩一把骨頭,眼窩深陷,臉色青得像河底的淤泥。最嚇人的是他嘴裡那股腥臭,離著三五步都能聞到,像死了半個月的魚。
“柱啊,你是不是撞邪了?”母親抹著眼淚問。鐵柱咬死不說,夜裡卻總夢見那隻蟾蜍血紅的眼睛。
爺爺從北山屯回來那天下著毛毛雨。老爺子八十多了,腰板挺直,年輕時走過山闖過寨,見過不少怪事。他進屋抽抽鼻子,臉色就變了:“好重的陰腥氣!”
那晚爺爺坐在炕頭抽煙袋,煙霧繚繞中緩緩開口:“八三年修水庫,炸出一窩臉盆大的蛤蟆,背上全是金錢斑。施工隊不信邪,全給砸死了。結果呢?帶頭那個不出半月,渾身潰爛死了。”
鐵柱聽得冷汗直流。爺爺突然盯住他:“畜生修行不易,你拿了它的東西?”
在爺爺逼視下,鐵柱終於抖抖索索掏出那顆珠子。爺爺接過一看,倒吸涼氣:“真是蟾珠!你這孩子,闖大禍了!”
“不就是個蛤蟆...”鐵柱嘴硬,聲音卻在發抖。
“放屁!”爺爺煙袋鍋敲在炕沿上,“這是得了月華真氣的靈物!你當它為什麼每晚對著月亮吐納?這是在煉化體內陰毒!你奪了它的珠子,陰毒全往你身上來了!”
第二天爺爺押著鐵柱去池塘。一路上,鐵柱覺得手裡的珠子越來越沉,像攥著塊冰。池塘靜得嚇人,連蟬鳴都消失了。臥牛石上,那隻大蟾蜍果然還在,比那晚見到的還要大上一圈,背上金錢斑暗淡無光。
“還給它!”爺爺厲聲道。
鐵柱顫抖著伸出手。那蟾蜍不躲不閃,待珠子離得近了,突然伸長舌頭卷入口中。吞珠的刹那,鐵柱清楚地看見它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不像畜生,倒像個垂暮的老人。
蟾蜍入水時激起一圈漣漪,很快恢複平靜。鐵柱愣在原地,忽然覺得渾身一輕,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回家路上,爺爺歎著氣說:“有些東西,不該咱們碰的彆碰。五八年除四害,有人把村頭老柳樹上的仙家牌位砸了,結果全家得怪病。這天地間,自有它的規矩。”
那年秋天,鐵柱的病果然好了,體重慢慢恢複,嘴裡的腥味也散了。隻是他再不去那個池塘遊泳,有時路過,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看著他。
很多年後,鐵柱成了村裡小學的老師。有個夏夜,他給孩子們講起這件事,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問:“老師,那蟾蜍還活著嗎?”
鐵柱望向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忽然明白了什麼。萬物有靈,修行不易。那隻蟾蜍也許還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對著月光吐納修煉,用幾百年的光陰,洗去一身陰毒,也洗去人心貪婪種下的因果。
池塘裡的蛙聲忽然熱鬨起來,此起彼伏,像是某種永恒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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