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裡，阿姨說這兩天生意不錯，還訂出去幾個定製的發箍。我鬆了口氣，把從老家帶的特產分給她，又叮囑了幾句，就一頭紮進倉庫整理貨。
忙到傍晚，張磊打來電話，說婆婆情況穩定了些，能含糊說幾個字了，就是脾氣還是急，動不動就鬨情緒。
“護工說她不肯吃飯，喂藥也吐出來。”張磊的聲音透著疲憊，“我怎麼勸都沒用，她就盯著門口看，好像在等什麼人。”
我捏著手機，沉默了會兒。“我周末過去看看。”
掛了電話，阿姨湊過來：“是老太太那邊不省心？”
“嗯，不肯配合治療。”我歎了口氣。
“這種病就得好好養著，鬨情緒哪行。”阿姨說，“不過話說回來，她以前對你那樣，你還願意去看她，是真不容易。”
我笑了笑，沒接話。心裡清楚，去看她不是為了彆的，是怕張磊一個人扛不住，更怕明明以後知道了，心裡有疙瘩。
周末一早，我買了些水果和牛奶，坐最早的班車去了縣城。到醫院時，張磊正趴在床邊打盹，眼下烏青一片。婆婆醒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左邊胳膊搭在被子上，一動不動。
“我來了。”我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
張磊猛地驚醒，看到我，揉了揉眼睛：“你來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昨晚她折騰到後半夜，剛睡著沒多久。”
我走到床邊，婆婆慢慢轉過頭，看到我，眼睛動了動，嘴唇哆嗦著，想說話。
“您彆急，慢慢說。”我把耳朵湊過去。
她費了好大勁，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聲音很輕，像蚊子哼，可我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有點酸，又有點澀。
我沒說話，拿起一個蘋果，用水果刀慢慢削著皮。蘋果皮連成一條線，沒斷。
“以前……我……混……”婆婆又說，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錯……了……”
張磊站在旁邊，眼圈紅了。他大概也沒想到，強勢了一輩子的媽，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插了一塊，遞到她嘴邊。“先吃點東西，有力氣了再說。”
她張開嘴，慢慢嚼著，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滴在被子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媽，您能想通就好。”張磊走過來，給她擦了擦眼淚，“以後好好治病，啥都彆想了。”
婆婆沒理他，眼睛一直盯著我，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又說不出來。
我又喂了她幾塊蘋果，她搖了搖頭，不想吃了。我把盤子放在一邊，拉過凳子坐下。
“以前的事，過去了。”我輕聲說，“您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治病，早點好起來。明明還等著奶奶好了，帶他去公園玩呢。”
提到明明，婆婆的眼神亮了亮，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
“我每周都來看您。”我說，“您要是聽話，配合醫生治療，我就多帶明明來幾趟。”
她用力點了點頭，左手雖然動不了，右手卻慢慢抬起來，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涼，還在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