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後的第三個周末，天剛亮我就醒了。窗外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打在玻璃上，讓人心裡有點悶。我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張偉，他還在睡，眉頭微微皺著，好像在做什麼不開心的夢。
起床走到客廳，婆婆已經在廚房忙活了。她係著那條深藍色的圍裙，正彎腰擦灶台，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一小塊。聽到腳步聲，她直起身子，說：“醒了？去把陽台的衣服收進來，彆讓雨淋了。”
我應了一聲，快步走到陽台。剛晾了兩天的床單被罩還在滴水，我趕緊把它們取下來抱進屋裡。婆婆這時候端著粥走出廚房，看見我抱著床單，又說：“床單要疊整齊再放沙發上，彆堆得亂七八糟的。”我趕緊把床單疊好，她又補充道：“今天五號了，記得把工資卡給我。”
我的手頓了一下，疊床單的動作慢了下來。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工資卡的事，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在公司做會計，每個月工資不算高，但都是我一天天加班掙來的。這些錢我想存起來，以後給爸媽買點東西，或者自己學點技能，現在要全交出去，心裡實在不情願。
張偉醒了，揉著眼睛走出臥室。他看到我站在沙發邊發呆，笑著說：“怎麼了？被媽的早餐香迷糊了？”我還沒說話，婆婆就把粥碗放到他麵前：“你媳婦不想交工資卡呢。張偉，你說說她，哪有媳婦結婚了錢還自己管的？”
張偉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拉了拉我的手，小聲說：“小琳，不是說好的嗎？先把卡交給媽，以後咱們再慢慢商量。”我看著他，心裡有點涼，說：“這不是商量的事，是我的工資，我想自己保管。”
婆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什麼叫你的工資？你嫁給張偉就是張家的人，你的錢就是張家的錢！我年輕時候……”“媽，現在不是您年輕的時候了。”我打斷她的話，鼓起勇氣說，“現在女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工資自己管很正常。”
“正常？我怎麼沒聽說過？”婆婆站起身，雙手叉腰，“樓上李嬸家的媳婦，工資卡結婚第二天就交了。隔壁王阿姨的女兒，掙的錢全給婆家買車了。就你特殊？是不是心裡還想著娘家？”
“我沒有！”我急得臉都紅了，“我隻是想自己管錢，平時買點東西方便。再說家裡開銷，我可以每月交生活費，不用把工資卡全給您。”婆婆冷笑一聲：“交生活費？你知道柴米油鹽多貴嗎？水電煤氣哪個不要錢？我管錢是為了全家好，你還不樂意了？”
張偉在中間勸：“媽，小琳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你閉嘴！”婆婆瞪著他，“娶了媳婦忘了娘是不是？她不想交卡，就是不尊重我，不把我當長輩！”她說著說著，突然往地上一坐，雙手拍著大腿哭起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兒子娶了媳婦，我就成了外人了……辛辛苦苦把兒子養大，現在連管個錢都管不了了……”
她的哭聲很大，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站在那裡，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鄰居肯定能聽到，到時候又不知道會傳出什麼閒話。張偉趕緊去拉婆婆：“媽，您起來說，地上涼。小琳她就是一時沒想通，我勸勸她，她會交的。”
我看著張偉，他眼裡滿是懇求。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喘不過氣。結婚前他說會站在我這邊，說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扛，可現在呢？他隻會讓我妥協，讓我退讓。
婆婆見我沒說話，哭聲更大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連個媳婦都管不住……以後出去，人家都要笑話我……”張偉急得直跺腳，轉頭對我說：“小琳，你就先交了吧，彆讓媽生氣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我看著婆婆坐在地上撒潑的樣子，又看看張偉焦急的臉，突然覺得很疲憊。這就是我要過一輩子的家嗎？為了一張工資卡，要這樣爭吵哭鬨。我深吸一口氣，說：“好，我交。”
聽到這話，婆婆的哭聲立刻停了，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像剛才哭鬨的不是她。張偉鬆了口氣，笑著說：“這就對了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沒理他，轉身回臥室拿工資卡。
打開抽屜，看著那張藍色的銀行卡，我的手一直在抖。這張卡陪了我三年，每一筆錢都帶著我的汗水。加班到深夜的辛苦，跑業務曬黑的皮膚，客戶刁難時的委屈，好像都藏在這張卡裡。現在要把它交出去，就像把自己的尊嚴也交了出去。
我拿著卡走到客廳，婆婆立刻伸出手。我把卡放在她手心，她攥得緊緊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剛才的委屈和哭鬨好像從來沒發生過。她說：“這就對了嘛，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樣子。以後用錢跟我說，隻要是該花的，我肯定給你。”
我沒說話，轉身走進廚房。水槽裡還有沒洗的碗，我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澆在手上，卻澆不滅心裡的火氣。我看著水裡自己模糊的影子，突然很想家，想我媽做的紅燒肉，想我爸每次出差帶回來的零食。在自己家，我從來不用看誰的臉色，從來不用這麼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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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飯的時候，婆婆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張偉愛吃的。她不停地給張偉夾菜，說：“多吃點，下午還要上班呢。”又轉頭對我說：“你下午去超市買點雞蛋和牛奶，賬記著，回來我給你錢。”
我嗯了一聲，沒什麼胃口。張偉看出我不開心，夾了塊排骨放我碗裡：“彆生氣了，媽就是那樣的人，你彆往心裡去。等過段時間，我跟媽說說，讓她把卡還給你。”我看著他，沒說話。我知道，這隻是他安慰我的話，婆婆拿到的東西，怎麼可能輕易還回來？
下午去超市，我推著購物車慢慢走。看著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突然覺得很無力。想買瓶洗麵奶，要先想婆婆會不會同意；想給我媽買個按摩儀，更要小心翼翼地問。我才二十五歲，怎麼活得這麼憋屈？
買完東西結賬，一共花了八十多。回到家，我把小票給婆婆，她接過來看了半天，說：“雞蛋怎麼買這麼貴的？普通雞蛋就行，不用買土雞蛋。還有這牛奶，是不是買大盒裝的更劃算？”我沒解釋，隻是說：“土雞蛋有營養，張偉上班累，喝好點的牛奶對身體好。”
婆婆這才沒再說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十和三張十塊，數了兩遍遞給我：“八十，你數好。”我接過錢，攥在手裡，心裡五味雜陳。這是我第一次花自己的錢還要找彆人報銷，感覺自己像個隨時要彙報的下屬。
晚上睡覺前，我翻出以前的工資條，一張一張地看。上麵的數字記錄著我的努力，也記錄著我的成長。我想起剛工作時，拿到第一筆工資，給爸媽買了新衣服，他們笑得合不攏嘴。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厲害，能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了。可現在，我連管自己工資的權利都沒有。
張偉洗完澡出來，看到我在看工資條，走過來坐下說：“還在想卡的事？彆想了，我下個月發工資，偷偷給你留點零花錢。”我看著他，突然問：“你覺得媽這樣對嗎？”張偉愣了一下，撓撓頭說：“媽就是控製欲強了點，她沒有壞心眼的。”
“可她踩碎了我的底線。”我聲音有點抖，“我不是不願意為家裡花錢，我隻是想自己管錢。這是我的權利，不是嗎？”張偉歎了口氣，把我摟進懷裡：“我知道，委屈你了。但現在隻能這樣，等以後……”
“沒有以後了。”我打斷他，“這次我妥協了，下次她還會提更過分的要求。張偉，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不是她一個人的。我不想每天活得這麼累，這麼小心翼翼。”張偉沉默了，隻是抱著我的手更緊了。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一點睡意都沒有。客廳裡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像在敲打著我的心。我想起白天婆婆拿到工資卡時得意的樣子，想起自己在超市裡猶豫的樣子，想起張偉讓我妥協的樣子。
我慢慢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卻讓我清醒。我知道，退讓換不來尊重，妥協換不來安寧。這張工資卡，我必須拿回來。這不僅是錢的事，更是我的尊嚴，是我在這個家裡的位置。
從今天起，我不能再軟弱了。我要學著保護自己，學著爭取自己的權利。也許這條路很難，也許會有更多的爭吵和眼淚，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加油，林曉，你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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