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天還沒亮透，我就悄悄爬起來了。兒子還在睡，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想趁著他沒醒把早飯做好。鍋裡加水燒開，我拿出雞蛋、麵包和牛奶，剛把平底鍋放在灶上，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回頭一看，婆婆披著外套站在廚房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裡的雞蛋。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她又要念叨了。以前隻要我早起做飯，她總會站在旁邊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我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往鍋裡倒了點油。
油熱的“滋滋”聲裡，婆婆慢悠悠地開口了：“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媳婦，自從生了孩子就沒上班，”她倚著門框，聲音不高，卻字字都往我耳朵裡鑽，“天天在家研究食譜，不是給婆婆燉燕窩，就是給孩子做輔食，哪像你這麼折騰。”
我握著鍋鏟的手緊了緊，沒吭聲。熱油突然“滋啦”一聲濺起來，幾滴燙在我手背上，疼得我猛地縮回手。我趕緊打開水龍頭衝手，手背很快紅了一片。婆婆就站在旁邊看著，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反而接著說。
“孩子前幾天生病，燒得迷迷糊糊的，你倒好，送完醫院就急著去上班，”她頓了頓，聲音裡添了幾分冷意，“我看你心裡根本就沒這個家，也沒這個孩子，掙那點碎銀有什麼用？連孩子都顧不上。”
手背上的疼還沒消，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我關掉水龍頭，用紙巾擦乾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媽，孩子燒退了我才去上班的，而且我上班也是為了多掙點錢，給孩子買東西也方便些。”
“方便？我看是給自己找罪受！”婆婆立刻接話，聲音拔高了不少，“你要是不上班，在家好好帶孩子，我還能輕鬆點。現在倒好，孩子你管不好，家裡的事你也顧不上，上班有什麼用？”
我把雞蛋磕進鍋裡，蛋黃散開的瞬間，油又濺了起來。這次我反應快，往後躲了躲。“媽，家裡開銷大，我不上班，光靠小偉一個人掙錢不夠花。”我耐著性子解釋，希望她能理解。
“不夠花？那是你們不會過日子！”婆婆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一個蘋果削皮，“人家不上班的媳婦，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日子過得照樣紅火。就你名堂多，非要上班，結果呢？錢沒掙多少，家也顧不上。”
蘋果皮在她手裡連成一條線，她削得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說這些話。我把煎好的雞蛋盛出來，又開始熱牛奶，蒸汽往上冒，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心裡卻像被冰碴子紮著，又冷又疼。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辛辛苦苦上班掙錢，在她眼裡就成了十惡不赦的事？難道女人結婚生了孩子，就隻能在家圍著灶台轉嗎？我大學讀了四年書，畢業後努力工作，難道就因為生了孩子，那些努力都成了白費？
“媽媽，我要喝水。”兒子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帶著剛睡醒的迷糊。我趕緊放下手裡的牛奶，擦了擦手跑過去。小家夥坐在床上揉眼睛，看見我就伸開胳膊要抱。我走過去把他摟進懷裡，他小手摸著我的臉，軟軟地說：“媽媽，你的手怎麼了？”
我低頭一看，手背上的紅印還沒消。“沒事，媽媽不小心被油燙到了。”我笑著說，心裡卻酸溜溜的。兒子伸出小手輕輕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媽媽勇敢。”
婆婆跟在我身後進了房間，看著我哄兒子，又開始念叨：“你看孩子多依賴你，你要是不上班，天天陪著他多好。非要去受那上班的罪，掙那點錢夠乾什麼的？還不是天天被領導管著，看人家臉色。”
我抱著兒子，背對著她，沒再說話。有些話，說再多也沒用。她的思想早就固化了，覺得女人就該在家帶孩子、伺候老人，上班就是“拋頭露麵”“不顧家”。我不想跟她爭，爭了隻會讓自己更生氣。
給兒子穿好衣服，我把他抱到客廳沙發上，給他打開動畫片。轉身回廚房繼續準備早飯時，婆婆還在餐桌旁坐著，手裡拿著削好的蘋果，卻一口沒吃。“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她突然開口，“這班上的真沒意思，辭了吧。”
我端著牛奶走到餐桌旁，把杯子放在兒子的位置上：“媽，我不會辭職的。我的工作是我自己努力換來的，我喜歡我的工作。”這是我第一次明確跟她說“不”，說完心裡既緊張又有點痛快。
婆婆愣住了，大概沒想到我會直接拒絕她。她把蘋果往桌上一放，“啪”的一聲，蘋果滾到了地上。“你翅膀硬了是吧？”她猛地站起來，聲音大得嚇了我一跳，“我好心勸你，你還敢頂嘴？我看你就是被外麵的世界迷了心竅，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我沒忘自己是個女人，也沒忘自己是個媽媽、是個妻子，”我深吸一口氣，看著她的眼睛，“但我也是我自己，我想有自己的工作，不想一輩子圍著家庭轉。”
“反了你了！”婆婆氣得發抖，指著我的鼻子，“你以為你掙那點錢很了不起？告訴你，在這個家裡，你要是不聽我的，有你好受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嚇得沙發上的兒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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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跑過去抱起兒子，拍著他的背哄：“寶寶不怕，媽媽在呢。”兒子摟著我的脖子，哭得抽抽噎噎：“奶奶好凶，媽媽，我怕。”我心疼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心裡對婆婆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婆婆看著兒子哭，不但沒停，反而更生氣了：“你看看你，非要跟我吵，把孩子都嚇哭了！現在知道後悔了吧？還不是因為你非要上班，家裡才不得安寧！”
我抱著兒子，沒再跟她爭辯。再吵下去，隻會讓兒子更害怕。我轉身走進廚房，把早飯端到餐桌上，然後抱著兒子坐下，給他喂牛奶。整個過程，我一句話都沒說，婆婆也氣呼呼地坐在旁邊，誰都不理誰。
早飯在一片沉默中吃完，我收拾好碗筷，又去給兒子準備書包。出門前，我換好鞋，對婆婆說：“媽，我們走了，晚上可能會晚點回來，要加班。”我不想跟她鬨僵，主動說了一句。
她沒看我，也沒說話，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不知道在看什麼。我歎了口氣，牽著兒子的手走出了家門。
送兒子去幼兒園的路上，小家夥還在問：“媽媽，奶奶為什麼生氣呀？是不是我不乖？”我蹲下來摸摸他的頭：“不是寶寶的錯，是媽媽和奶奶有點小誤會，很快就好了。”
看著兒子進了幼兒園大門，我轉身往地鐵站走。清晨的風有點涼，吹在臉上卻讓我清醒了幾分。剛才跟婆婆頂嘴的時候，我心裡其實很害怕，怕她跟丈夫告狀，怕丈夫又像以前一樣讓我“忍忍”。
但同時，我又覺得有點輕鬆。那些憋在心裡很久的話，終於說出來了。不管她怎麼想，我都不會辭職。我的工作，我自己說了算。
到了公司，剛坐下打開電腦，手機就響了。是丈夫打來的。我心裡一緊，果然，婆婆還是跟他告狀了。
“你早上跟媽吵架了？”丈夫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媽給我打電話，說你非要上班，還跟她頂嘴，把她氣壞了。”我握著手機，深吸一口氣：“我沒有吵架，我隻是跟她講道理，說我不想辭職。”
“講道理？媽年紀大了，你跟她講什麼道理？”丈夫提高了聲音，“她也是為了你好，怕你上班辛苦。你就不能讓著她點？趕緊給她打個電話道歉。”
“我沒錯，我不道歉。”我咬著牙說，心裡又涼又委屈，“她翻我錢包，說我上班丟人，還逼我辭職，你怎麼不說她？”
“媽那是關心你！”丈夫的聲音更不耐煩了，“行了，我沒時間跟你說，你自己看著辦吧。要是媽氣出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說完，他“啪”地掛了電話。
聽著手機裡的忙音，我愣在原地，眼圈一下子紅了。在這個家裡，好像永遠都是我的錯。婆婆說什麼都是對的，我隻要反駁就是不孝順。丈夫永遠都站在他媽媽那邊，從來沒問過我受了多少委屈。
同事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怎麼了？沒事吧？”我趕緊擦掉眼淚，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有點想家了。”
她笑著說：“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不行就請個假回去看看。”我搖搖頭：“沒事，謝謝。”
坐下後，我看著電腦屏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裡全是婆婆生氣的臉，丈夫不耐煩的聲音，還有兒子哭著說“奶奶好凶”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累，是心裡累。
這個家，這個工作，這段婚姻，好像都成了壓在我身上的擔子，壓得我喘不過氣。我甚至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要結婚生子？為什麼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個人輕輕鬆鬆地工作、生活？
但這些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我看著桌角兒子的照片，照片上他笑得一臉燦爛。為了他，我不能倒下。不管有多難，我都要堅持下去。
深吸一口氣，我關掉手機，打開工作文檔。工作能讓我暫時忘記那些煩惱，也能給我帶來安全感。至少在工作中，我的努力能被看見，我的價值能被認可，不用看誰的臉色，不用受誰的委屈。
隻是，廚房飄來的那些冷言冷語，像冰碴子一樣落在我心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融化。而丈夫的不理解，更讓這片冰碴子結得越來越厚。我知道，以後的路，隻會更難走。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勇敢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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