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般的咆哮和破壞持續了幾分鐘,板垣征四郎拄著刀,氣喘籲籲,額頭上青筋暴跳。
但他終究是板垣,是那個在絕境中也能咬牙死鬥的悍將。極致的絕望之後,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狠厲反而取代了之前的焦躁。
他緩緩直起身,眼神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的餓狼,掃過手下那些麵如死灰的軍官們。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諸君,收起無用的情緒。帝國軍人,縱使玉碎,也當戰至最後一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問道:“告訴我,現在師團還有多少人能拿得動槍?”
一名參謀官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低聲彙報:“師團長閣下,初步清點,大概……大概還有三千餘人能戰鬥。如果能把最後的備用糧拿出來,讓士兵們吃上兩頓熱的,或許能多幾百人。”
“好!”板垣斬釘截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告訴炊事班,把最後的糧食都拿出來!今晚,讓所有還能站起來的士兵,喝粥!喝一頓熱粥!”
“哈依!”
命令下達,但指揮部外的景象,卻比電報上的噩耗更加令人心寒。
所謂的營地,早已是一片人間煉獄。
積雪被染成汙濁的暗紅色,士兵們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眼神空洞地癱坐在廢墟和泥濘中,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寒冷和饑餓榨乾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和士氣。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死氣,但在這死氣之下,卻湧動著一股更加詭異和危險的氣息。
士兵們並非無序地癱倒,而是隱隱分成了一個個小團體,多以同鄉或原所屬聯隊劃分。
他們彼此之間保持著警惕的距離,眼神偶爾碰撞,不再是戰友間的交流,而是一種野獸般的警惕與敵視。
在那些團體的間隙處,偶爾能看到一些被啃噬得異常乾淨的骨頭,散落在雪地裡。有瘦小的馬骨,但更多是一些形狀令人不寒而栗的…人骨。
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猜忌和恐懼像毒菌一樣蔓延,他們不僅害怕外麵的敵人,更害怕身邊昨日還並肩作戰的“同伴”,會在下一刻突然暴起,將自己拖入那最終的黑暗,變成下一堆枯骨。
張家口,城外一處晉商的宅院內,炭火燒得正旺,一隻烤得油脂滋滋作響的小羊架在火塘上,香氣幾乎要驅散窗外凜冬的寒意。
周辰毫無形象地挽著袖子,正興致勃勃地用一把小刀從羊腿上片下焦香的肉片,堆滿麵前的盤子。門簾一掀,風塵仆仆的白澤大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身未散的寒氣。
“喲!老白,來得正好!剛出爐的,香著呢!”周辰頭也沒抬,招呼得如同老友串門。
白澤脫下沾雪的大衣,坐到周辰對麵,也拿起一把刀,熟練地切起肉來,動作一絲不苟,仿佛仍在指揮作戰。
他沉默地吃了幾口,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司令,你大老遠從濟南跑到這張家口來,不會就為了這口羊肉吧?前線戰事正緊,有何吩咐,一紙電文難道還不夠?”
周辰聞言,抬起頭,臉上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還看不出來?當然是來搶功勞的啊!
眼看獨石口這塊硬骨頭就要被啃下來了,這麼露臉的大勝仗,我不得親自來‘統籌統籌後勤’,‘關切關切’援兵調度?到時候史書上也好多寫兩筆不是?”
白澤切割羊肉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道:“司令不想說,老夫也不會深究。你還不如說,就是饞這口烤全羊了。”
周辰笑容不變,反將一軍:“那我倒是好奇了,白軍長。我又沒給你下命令,你不坐鎮前線指揮,跑回來陪我吃羊肉,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