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天色剛蒙蒙亮,張家口的臨時指揮部院內還是一片清冷。周辰卻已穿戴整齊,在院子裡踱步,活動著筋骨。
林福生正蹲在屋簷下,拿著牙刷牙缸,滿嘴泡沫地洗漱。看到周辰,他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喲,司令,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起得這麼早?”
周辰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隨即板起臉,故作隨意道:“咳,這不是出來得急,身邊又沒帶……咳,自然精力充沛些。”
林福生低頭漱口,掩飾住嘴角的笑意,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擦乾淨臉,站起身道:“司令放心,早飯時間還沒到呢。前線一有確切消息傳回來,我保證第一個通知您。”
周辰像是沒聽見他的保證,左右看了看,忽然道:“最近棋癮犯了,來來來,小林,正好趁這會兒清靜,陪我手談一局。”
很快,棋盤便在院中的石桌上擺開。兩人猜先,周辰執黑先行,幾個起得早的年輕軍官也好奇地圍攏過來觀戰。
周辰接觸圍棋其實是最近的事兒,滿打滿算也就個把月功夫。
現階段的水平,嚴格來說隻局限於“知道規則”,至於什麼布局、定式、大局觀,那真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但他偏偏就特彆喜歡拉著林福生下。這倒不是因為林福生棋藝和他一樣稀爛,恰恰相反,林參謀的棋力在司令部裡是出了名的“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深不見底。
至今為止正式對弈輸棋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而其中罕有的一次敗績,還“貢獻”給了初學時期的周辰。
結果周辰贏是贏了,卻把林福生大罵一通,說他故意放水,是對對手最大的不尊重。
自此以後,兩人對弈,周辰便再也沒贏過。
但奇就奇在,無論哪一局,雙方總能拚殺到百子開外,場麵看似異常焦灼。
周辰在這類競技娛樂中,有著極強的勝負心,卻又不過分執著於最終的勝負結果。
他更享受的是那種棋逢對手、步步驚心的刺激感,甚至格外偏愛那種看似劣勢卻總能讓他看到翻盤希望的棋局。
而對林福生來說,陪司令下出這樣的局勢,基本等於低端教學局。
此刻,棋盤之上黑白子已然糾纏在一起,看似殺得難解難分。周辰捏著一枚黑子,眉頭緊鎖,正凝神思考下一步。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騎著快馬疾馳而入,甚至來不及敬禮,便氣喘籲籲地高聲喊道:“報!司令!前線急電!日軍昨夜大舉突圍,已為我軍全殲!數千敵軍全軍覆沒,陣斬敵酋板垣征四郎,另俘獲三百餘人!”
“太好了!”“板垣這老鬼子死了?!”“大勝啊!”
消息傳來,周圍頓時一片歡騰,年輕軍官們個個喜形於色,激動不已。
然而,周辰卻隻是眉毛微微挑動了一下,仿佛聽到的不是一場決定性的空前大捷,而是“今天早飯喝粥”這樣尋常的消息。
他不僅沒有起身,反而將手中那枚斟酌良久的黑子啪地一聲,穩穩地落在了棋盤之上,然後不耐煩地催促對麵似乎也被消息驚住的林福生:“怎麼了,小林,該你了,趕緊下!”
這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淡定,儼然一派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名將風範,看得周圍那些年輕軍官眼中滿是敬佩的星光。
棋局又進行了十幾手,最終才以周辰的“惜敗”告終。
“嘖,又輸了。”周辰意猶未儘地扔下棋子,拍拍手站起身,“行了,收拾一下,吃早飯去。”
他語氣平淡,仿佛剛才那場大勝與這盤棋的勝負都隻是日常瑣事。
說完,他背著手,不緊不慢地朝著食堂走去。
隻是,就在他一隻腳剛邁過門檻,準備感受勝利後的早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