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一點,第十四師團以及周邊的各條戰線槍聲漸漸稀疏。
這個時間早已錯過了平日裡的午飯點,但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能夠準點吃上一口熱飯,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餓上一頓,甚至兩頓,對日軍士兵來說都是常有的事。
像今天這樣,隻是將飯點推後了一個小時左右,陣地上不少日軍士兵甚至感到一絲慶幸。
“看來支那軍也不是鐵打的,打到中午也得停下來吃飯休息了。”一些士兵一邊揉著饑腸轆轆的肚子,一邊小聲議論,緊繃的神經似乎也放鬆了些許。
然而,這種“輕敵”的論調立刻遭到了師團長土肥原賢二的堅決駁斥。他瞪圓了眼睛,對著手下參謀和聯隊長們低吼道:
“八嘎!愚蠢!你們以為對手是什麼人?是講究武士道、會跟你約定時間決鬥的騎士嗎?他們是先鋒軍!是一群什麼卑鄙招數都想得出來的家夥!
從他們的狙擊手、裝甲部隊、到那恐怖的炮火協同,哪一次不是刷新了我們對戰爭下限的認知?
對待這樣的敵人,必須報以最大的警惕!彆說是吃飯的時候,就算是睡覺、拉屎,也得給我留一個心眼!不,留兩個!”
在他的嚴令下,部隊被強製分成兩部分,一半人輪流快速進食,另一半人則必須堅守崗位,槍不離手,嚴密警戒,防止敵軍趁用餐時間發起突襲。
結果,整個第十四師團陣地上,日軍士兵們就在這種心驚膽戰、一邊扒拉著冰冷飯團一邊不停張望的氛圍中,分兩批勉強吃完了這頓遲來的午飯。
於是,在土肥原的嚴令下,饑腸轆轆的日軍士兵,隻能在提心吊膽的戒備下輪流啃著飯團,眼睛還得死死盯著對麵寂靜無聲的先鋒軍陣地。
陣地上氣氛詭異,仿佛每一秒都可能響起衝鋒的號聲。
結果,兩撥人都心驚膽戰地吃完了這頓遲來的午餐,預想中的偷襲卻並未發生。
對麵陣地上連一聲冷槍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許多基層官兵心裡不免嘀咕:“這不是警戒了個寂寞嗎?”
但土肥原賢二在指揮部裡,卻對自己的“英明決策”深感滿意。
他言之鑿鑿地對參謀們說:“看到了嗎?正是因為我們保持了嚴密的戒備,無隙可乘,才讓敵人放棄了偷襲的企圖!這就是威懾的力量!”
一群參謀麵麵相覷,雖然覺得哪裡不對,但看著師團長自信滿滿的樣子,也隻能紛紛附和:“閣下明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先鋒軍的主力攻擊卻遲遲沒有到來。
這種反常的寂靜,讓就連土肥原自己也漸漸感到一絲不對勁。
就在這時,派出的精銳偵察兵氣喘籲籲地跑回指揮部,帶來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報告!師團長閣下!參謀長!我們對麵的先鋒軍陣地上……隻有寥寥無幾的觀察哨!他們的大部隊……早就不知去向了!我們發現了大量車輛向西北方向撤退的車輪印!”
“納尼?!”指揮部裡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參謀長佐野忠義猛地一拍桌子,臉色煞白地大叫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懊悔和驚恐:
“上當了!我們全都上當了!敵人早就知道我們的援兵快到了!他們之前所有的猛攻,包括中午的停火,都是為了給我們施加壓力,營造出他們要決一死戰的假象!他們是在迷惑我們,為他們主力安全轉移爭取時間!我們……我們被他們當猴子一樣耍了!”
土肥原賢二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之前那番“戒備森嚴”的論斷,此刻聽起來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自己臉上。
他算計著敵人的偷襲,敵人卻早已算計到了他的算計。
並且用一個簡單的“空城計”,讓他和他這兩萬大軍,在緊張中白白浪費了最關鍵的幾個小時。
等瀨穀支隊心急火燎地趕到戰場之後,才發現戰場上除了硝煙未散的殘破工事和滿地狼藉的日軍屍體外,連個先鋒軍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們不僅白跑了一趟,預想中與第十四師團裡應外合、反包圍殲滅濟南警備師的作戰徹底落空。
就連“解救友軍”這份看似到手的功勞,也被搶先一步接防的第十七、十八師團給拿走了。
不過,對於遠在龍口的寺內壽一大將來說,這卻是一個足以讓他長舒一口氣的好消息。
雖然整體戰線被迫向後收縮了一到兩公裡,顏麵上有些難看,但最壞的情況總算是避免了。
事實上,對寺內壽一乃至整個日本華北方麵軍而言,第十四師團的存亡,其意義遠不止於一條戰線上的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