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吃完,簡單洗漱過後,方清雪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屋內。
月光如水銀瀉地,透過破損的窗欞,灑下一片清輝。
林澈正仰麵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著屋頂的破洞數星星,聽到腳步聲,順勢望去,這一望,便有些癡了。
月光下,方清雪隻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單薄中衣,赤著一雙雪白的纖足,悄無聲息地走來。
披散的長發還未完全乾透,濕漉漉地貼在頰邊頸側。
帶著皂角和少女特有的淡淡體香,整個人如同月下初綻的芙蕖,又似帶著露水的空穀幽蘭,清冷秀美。
那纖細柔弱的身姿,在朦朧月色中,竟真有幾分《聊齋》蘭若寺裡聶小倩的韻味,輕盈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隻是,那張堪稱絕色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愁雲慘霧,平添了幾分我見猶憐。
方清雪黯然走到屋子另一頭,她來到幾條破板凳和乾草搭成的小床。
悄無聲息躺下,蜷縮成一團,再無動靜。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隻有夏夜的蟲鳴透過牆壁縫隙,斷斷續續地傳來。
“娘子,睡下了麼?”
林澈忽然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沒。”
隔了半晌,牆壁那邊才傳來一聲悶悶的回應。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咱們聊聊天,如何?”
“聊什麼?”
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與疏離。
“我盤算著,得把咱們這座大宅子,好好修繕一番。”
林澈興致勃勃地說道,仿佛在說今晚月色真好一般自然。
那邊是更長久的沉默,幾乎能讓空氣都凝固起來。
林澈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我今日粗略算了算,這座宅邸,若要恢複舊觀,重現當年方家的氣象。”
“亭台樓閣,花園水榭一樣不少,沒個兩千兩雪花銀,怕是下不來。”
“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
“若是暫且不去管那花園景致,不搞那些大興土木的麵子工程,隻做些必要的修補,比如把這漏雨的屋頂葺一葺,腐朽的梁柱換一換,破敗的門窗修一修。”
“嗯……我估摸著,五百兩銀子,應當足夠了。”
牆壁那邊,依舊隻有清淺的呼吸聲,仿佛睡著了一般。
林澈兀自不覺,將胳膊枕在腦後,望著屋頂那方灑落星月的破洞,繼續描繪著他的藍圖:
“除了修宅子,咱們這家裡的用度,也得添置添置。”
“首當其衝便是這床,須得打幾張結實又美觀的紅木雕花大床,睡著舒坦。”
“桌椅板凳、箱籠櫃櫥,這些日常必需的家具,一樣也不能少,總不能用一輩子的破板凳吧?”
“再然後,便是這生活用度了。”
“上好的棉絮被褥,冬暖夏涼的絲綢衣裳,總得備上幾套。”
“還有你,方家大小姐,總不能一直荊釵布裙,也得添置些珠釵首飾,胭脂水粉。”
“文房四寶,琴棋書畫,這些風雅物事也得置辦起來,才配得上你的身份不是?”
“對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重要事情,語氣興奮起來:
“我還想著,得去找個鐵匠,煉一口好鐵鍋!”
“那陶罐煮東西實在太不方便,火候難控。”
“等有了鐵鍋,我給你露一手‘炒菜’的絕活,那滋味,比起這燉煮之物,又彆有一番天地,保管你吃了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他正說得起勁,唾沫橫飛,仿佛那紅木大床、絲綢衣裳、鐵鍋炒菜已經近在眼前,卻忽然聽到另一邊傳來極力壓抑抽泣聲。
“娘子?”
林澈一怔,撐起身子,望向那黑暗的角落。
黑暗中,方清雪哽咽的聲音帶著顫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