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書生索性甩開外袍,舉著酒壺站在凳子上高呼:
“今日方知前二十年吃飯都算白活!”
“快再上十盤涮肉!”
後廚的五個灶眼全架著咕嘟冒泡的紅油鍋,掌勺大師傅舉著三尺長的鐵勺嘶吼:
“辣油!辣油見底了!”
二廚抓著腦袋在原地轉圈:
“不是說這玩意兒夠用半個月嗎?”
趙大寶正是在這般鼎沸人聲裡衝進後廚的。
他望著見底的陶罐,忽然想起那少年離開時,自己光顧著盤算能賺多少銀錢,竟忘了人家最後說的住處。
“掌櫃的!”
“王公子那桌又加二十道辣菜!”
跑堂的尖叫像鞭子抽在耳邊。
趙大寶跺腳長歎:
“當初那小哥兒說若是滿意便去付錢簽契約,我竟把住處聽成了耳旁風!”
“隻記得在什麼老宅!
“現在卻是想破頭也想不起!”
正說著,門外喧鬨聲浪高過一浪,有那豪客擲出銀角子嚷道:
“掌櫃的,再上三盤辣子雞!”
“今日若吃不儘興,明日我帶全城老饕來拆了你這招牌!”
恰在此時,那顛勺的廚子猛地一拍光腦門:
“哎呦!“
“小的想起來了,是不是那方家老宅?”
話音未落,趙大寶如聞仙樂般彈起:
“對!”
“正是方家老宅!”
“快牽我那匹青驄馬來!不!套車!套最快的車!”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這頭趙掌櫃馬車剛拐出街角,對麵醉仙樓的王文斌已陰著臉邁出門檻。
這位王掌櫃方才在二樓雅間瞧得真切,自家店裡的客人竟端著碗往對麵跑,氣得他山羊胡翹得能掛油瓶。
喚來今日趕走林澈的迎客小二,對方縮著脖子道:
“掌櫃的,今日那少年說要談辣味生意,小的看他衣衫樸素就...”
王文斌從牙縫裡擠出聲來:
“閉嘴!且隨老夫去探探虛實!”
二人鬼鬼祟祟溜進天寶樓,恰聽見食客們唉聲歎氣:
“辣味菜怎就沒了?”
“明日可還有這等神仙滋味?”
王文斌眼珠一轉,扯過跑堂的塞了塊碎銀,不過片刻便打聽出辣油秘聞。
待聽到趙大寶已去尋那賣油少年,這王掌櫃頓時麵皮紫漲,揪著小二衣領低吼:
“快!”
“把店裡夥計全撒出去!”
“一定要找出那少年!”
再說那方家老宅裡,林澈正優哉遊哉撥弄算盤,旁邊方清雪卻急得繞著他轉圈。
這位美娘子今日已是第三回踩到自己的裙擺。
原是她見林澈空手而歸,那裝辣油的陶罐反倒送了出去,此刻聽得窗外更夫敲過酉時梆子,頓時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
“你當全城人都似你這般實心眼?”
“說好不給錢便白送,人家還會捧著銀子上門?”
話音未落,忽從懷裡掏出塊濕漉漉的絹布:
“要不賀千機一會來了,用苞米酒先抵擋一二!”
“這樣好歹能將今日混過去?”
“娘子莫慌。”
“為夫自有辦法!”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砸門聲。
這一聽就知來人極為不善!
方清雪一聽這動靜,眼淚唰一下就出來了。
自己這宅子終究還是要被抵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