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夜被一聲壓抑的抽氣聲劃破。
高飛像被無形的電擊穿了身體,猛地從睡袋裡坐起。
沙粒的冰冷透過薄薄的布料滲入骨髓,但他感覺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釘在那塊發著幽光的手機屏幕上。
他的直播賬號後台,那些他耗費心血寫下的、準備在關鍵時刻引爆流量的草稿,此刻全都變了模樣。
每一個草稿都被替換成了一段隻有三秒鐘的黑屏視頻,沒有聲音,沒有畫麵,隻有一個統一的、用血紅色字體標注的標題——“我是引路人,我自願獻祭。”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
他像個瘋子一樣,手指發抖地點擊著刪除鍵,一個,兩個,三個……清空!
他癱軟下去,大口喘著粗氣,以為是噩夢。
然而,三分鐘後,當他顫抖著再次點亮屏幕,那些被刪除的視頻整齊劃一地再次出現,仿佛從未離開。
它們就像跗骨之蛆,嘲笑著他的一切努力。
恐懼,一種遠比死亡更粘稠、更絕望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猛地掀開帳篷,不顧一切地衝向不遠處的另一頂帳篷,聲音撕裂了夜空,帶著哭腔:“是不是你乾的?!淩子風!”
帳篷的拉鏈被平穩地拉開,淩子風披著一件外套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平靜得像一潭結了冰的深水。
“你簽了契約,”他的聲音在寒風中清晰得可怕,“那艘船就會動用它的力量,替你‘完成願望’——哪怕那個願望,你已經不敢再想了。”
這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高飛最後的僥幸。
他明白了,船將他定位為“引路人”,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被所有人看見。
現在,船正在用它那詭異的方式,幫他實現這個願望。
騷動驚醒了所有人。
當蘇妤、巴圖和林小滿圍過來時,淩子風已從火堆餘燼中撿起一根未燒儘的炭筆。
他當眾鋪開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手指穩定有力,迅速在紙上勾勒出一個繁複的符文。
那圖案與趙瘸子死前在沙地上畫下的符號極為相似,卻又在幾個關鍵節點上呈現出詭異的逆轉,仿佛一個鏡像的詛咒。
“這是‘反噬印’,”淩子風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它源於契約,也能暫時阻斷你和船之間的感應。但它需要一個祭品——你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他將炭筆放在紙中央,“誰想畫,誰就得先說出自己最怕的事。用你的恐懼,去喂養這個印記。”
空氣死一般沉寂,隻有風沙掠過的嗚咽聲。
恐懼是私密的軟肋,誰願意當眾剖開自己?
蘇妤咬緊了下唇,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決絕。
她第一個走上前,拿起炭筆,卻沒有畫畫,而是在紙的角落飛快地寫下了一行字:沒人記得我。
那字跡很輕,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
巴圖緊隨其後,這個魁梧的漢子臉上滿是掙紮。
他沒有寫字,而是用粗糲的線條畫了一個簡筆畫:一個小小的牧民跪在地上,向著蒼茫無垠的天空伸出雙手。
那是一種對未知天威最原始的敬畏。
輪到林小滿時,她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符文,拿起筆,在蘇妤的名字旁邊寫下了三個字:我不是我。
這三個字比任何複雜的圖案都更讓人毛骨悚然,像一個沒有答案的謎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飛身上。
他僵立在原地,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讓他說出恐懼?
他的恐懼太多了,多到足以將他整個人填滿、撐爆。
他怕失敗,怕默默無聞,怕那個永遠還不清的債,怕父親臨死前那雙失望的眼睛……這些恐懼是他活著的燃料,也是勒緊他脖子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