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風聲撕裂,發出鬼魅般的嗚咽。
淩子風沒有理會一旁戒備的林小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幽藍色的晶石上。
它躺在掌心,餘溫未散,像一顆剛剛從活物體內摘下的心臟,正微弱地搏動著。
這東西,就是那個被稱為“船”的詭異存在的能量來源之一,也是它用來奴役契約者的精神錨點。
高飛的囈語變得越來越清晰,不再是含混不清的呢喃。
他蜷縮在冰冷的沙地上,像一隻被遺棄的野狗,嘴裡反複念叨著幾個詞:“錨點……複活……爸爸……”他的右手,那道不祥的黑色符文已經不再滿足於盤踞在手背,它像一條有生命的毒蛇,沿著手臂的經絡向上攀爬,猙獰的紋路已經悄然蔓延至他的肩胛,甚至有向脖頸侵蝕的趨勢。
符文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肉仿佛都在痛苦地蠕動。
黎明的第一縷微光刺破地平線,給絕望的戈壁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暖色。
就在這光與暗交替的瞬間,高飛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雙目赤紅,瞳孔裡卻空無一物,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他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朝著乾涸的湖床中心衝去。
“船說隻要我走到錨點,就能讓我爸複活!”他的嘶吼聲在空曠的沙海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癲狂。
淩子風眼神一凜,早已料到會有此變故,他腳下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疾步追了上去。
在他追近高飛的刹那,他雙眼深處金光流轉,破妄之眼已然全開。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剝離了表象。
他清晰地“看”到,高飛的身體裡,正有兩股截然不同的意識在進行著慘烈的撕扯。
一團是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意識體,那代表著高飛內心最真實的恐懼與懦弱。
而另一團,則是一個被無限放大的、扭曲的執念幻影,它被一道道來自虛空的黑色鎖鏈牢牢捆綁,鎖鏈的另一端,則連接著一個龐大到無法窺其全貌的陰影。
那個幻影在高吼,在咆哮,驅使著這具軀殼奔向毀滅。
這就是“引路人”的契約,一個以靈魂為抵押的魔鬼交易。
“高飛!”淩子風的聲音不高,卻像一記重錘,精準地敲擊在高飛那脆弱的意識核心上,“停下!你以為那艘船真的能複活你父親嗎?”
高飛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快了,嘴裡瘋狂地喊著:“能!它一定能!是我害了他,我要補償他!”
“補償?”淩子風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銳利,如手術刀般精準地剖開他用謊言和執念包裹的傷口,“你父親不是死於意外,他是死於你的那場直播逼問,對嗎?”
這句話仿佛一道驚雷,在高飛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狂奔的身體猛地頓住,四肢僵硬,仿佛被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
他緩緩轉過身,那張被風沙和淚水弄得一塌糊塗的臉上,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悔恨。
“我……我沒有……”他喃喃自語,卻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眼淚終於決堤,他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沙地上,“我隻是……隻是想讓他承認我……我那麼努力,想讓他為我驕傲一次……可他……他卻罵我丟人現眼,說我做的都是不入流的東西……”
他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拚湊出那個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真相:“我氣瘋了……我把我們爭吵的視頻錄下來,發到了網上……我想讓所有人評評理……結果……結果他當晚就突發心梗,沒搶救過來……”
高飛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死!船……船說隻要我獻祭自己,成為它的信標,就能讓時間倒流,讓我重來一次……”
淩子風緩步走到他麵前,在他身邊蹲下。
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隻是將那枚從相機裡取出的羅盤殘片,輕輕地按在了高飛顫抖的眉心。
冰涼的觸感讓高飛渾身一震。
“看著我,”淩子風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直視著他混亂的眼睛,“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想救的,究竟是你父親,還是你那份無法饒恕自己的愧疚?”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刺破了高飛用執念吹出的巨大氣球。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悲痛瞬間凝固。
愧疚……是的,是愧疚。
那份日夜啃噬著他靈魂的愧疚,才是他與“船”簽下契約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想救父親,他是想救贖那個逼死父親的自己。
想通這一點的刹那,他肩頸上那些猙獰的黑色符文,竟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一絲,仿佛失去了部分養分,微微向後退散。
一直默默站在不遠處的蘇妤,看著這一幕,眼神複雜。
她緩緩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地從背包裡取出了那枚趙瘸子賣給她的所謂“轉運戒指”。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用儘全身力氣,將戒指狠狠砸在了一塊岩石上。
“啪”的一聲脆響,金屬外殼應聲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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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的內層,果然不是實心的,而是藏著一小片濕漉漉的、滲出幽藍液體的苔蘚,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過去所有的不甘與執著都一同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