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剛剛褪去黑色符文的手,此刻正不受控製地輕微抽搐著。
不,那不是抽搐,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痙攣,仿佛皮肉之下的每一條神經都被無形的力量反複拉扯、繃緊,然後驟然鬆開。
高飛的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嘶吼,那聲音被風沙吹得支離破碎。
他另一隻手死死抓住痙攣的手臂,試圖阻止那股力量的蔓延,但一切都是徒勞。
黑色的紋路,比墨汁更純粹,比深淵更不祥,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沿著他的手臂血管蜿蜒而上。
它們所過之處,皮膚瞬間失去血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皮下似乎有無數隻細小的蟲蟻在啃噬、在遊走。
眨眼之間,那詭異的黑色已經爬過了他的肩膀,纏上了他的脖頸。
高飛整個人蜷縮在冰冷的沙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汗水浸濕了額前的碎發,與沙粒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
他的嘴唇翕動著,反複低語著同一句話,像是一個溺水者在念誦最後的禱詞:“我簽了……我簽了……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淩子風蹲下身,神情冷峻得像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
他沒有去觸碰高飛,隻是靜靜地注視著。
在他的視野中,現實世界正在剝離其偽裝。
高飛的身體輪廓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由恐懼和欲望交織成的能量流。
瞳孔深處,一抹常人無法察覺的幽藍色光芒一閃而逝,破妄之眼已然催動。
他看到了那份契約的本質。
那不是紙,不是墨,而是一條從虛無中延伸出來的灰色絲線藤蔓。
藤蔓的根源,正是高飛意識深處最強烈的執念——“渴望成名”。
這個簽名,就像是賦予了執念以實體,讓它化作了這條藤蔓,穿透了高飛的胸膛,死死纏繞著那顆因恐懼而劇烈搏動的心臟。
每一次心跳,藤蔓都會收緊一分,從血液中抽取著一絲名為生命力的精純能量,並將其輸送到某個未知的維度。
原來如此,“引路人”的契約,竟是以最強烈的欲望為食糧,以生命為代價。
淩子風不動聲色,從口袋裡取出一枚不起眼的藍色晶體碎片。
那是昨夜他從林小滿手中強行奪回的,上麵還殘留著一絲微弱但純粹的能量。
他伸出手指,將這枚冰涼的碎片輕輕貼在了高飛滾燙的眉心。
他並非在救他,而是在做一個測試。
他借由藍晶中殘餘的能量,模擬出一種微弱的“契約反饋”,就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顆石子,他要看看這潭死水會泛起怎樣的漣漪。
一股清涼的能量瞬間湧入。
高飛猛然睜開雙眼,瞳孔因恐懼而劇烈收縮,幾乎縮成了一個針尖。
他不再嘶吼,而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剛完成了一次瀕死的掙紮。
他渙散的目光掃過周圍,最後死死地盯住了不遠處的蘇妤。
“船……船說……”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片砂紙在摩擦,“船說隻要我拍下……拍下下一個獻祭者……我就能活!我就能活下去!”
話音未落,他掙紮著從沙地上爬起,像是瘋了一樣抓起掉在一旁的手機,踉蹌著衝向蘇妤,將鏡頭對準了她驚恐的臉。
“是你!你昨晚也靠近了趙瘸子的帳篷……是不是你動的手?!一定是你!”
蘇妤被他瘋狂的樣子嚇得後退半步,臉色煞白。
巴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如一堵牆般橫身擋在她麵前,用魁梧的身軀隔開了高飛癲狂的視線。
淩子風緩緩站起身,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他心中明了,這不是高飛自己的意誌。
是那份契約在背後操控,它在高飛的意識中植入了最直接的求生指令——尋找一個替罪羊,製造一個合理的“獻祭理由”。
這樣一來,當他親手將鏡頭對準“凶手”時,便不再是單純的謀殺,而是完成一場“自願清除異己”的神聖儀式。
好一個惡毒的圈套。
“高飛,”淩子風開口了,他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動搖和不確定,“你確定是她嗎?我記得……你昨晚和趙瘸子在帳篷裡談了很久,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這句話像是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插進了高飛混亂的思緒中。
他的眼神驟然閃爍起來,抓著手機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側麵的刪除鍵。
那個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淩子風的眼睛。
找到了。
那段記錄著“簽約儀式”的視頻,還藏在設備的某個角落。
高飛想刪,但契約的力量不允許他刪除。
淩子風悄然運轉心法,指尖撚起一枚羅盤的金屬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