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羅布泊的沙海浸染成一片死寂的深淵。
幸存者們圍成一圈,篝火是他們唯一的島嶼,搖曳的火光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陰晴不定,恐懼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每一個人的心臟。
淩子風站在圈子中央,他的身影被火光拉得修長而扭曲。
他沒有說一句廢話,隻是緩緩舉起那把鋒利的軍刀,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劃過自己的左手手掌。
鮮血瞬間湧出,滴落在乾燥的黃沙上,發出細微的“滋”聲,仿佛有生命一般。
“它想要記憶,特彆是充滿強烈情緒的記憶。”淩子風的聲音低沉而冷靜,與他掌心流淌的溫熱血液形成鮮明對比,“恐懼、絕望、軟弱……這些是它最喜歡的食糧。既然如此,我們就喂給它一份精心烹製的大餐。”
他蹲下身,用流血的手指,在沙地上緩慢而用力地寫下三個字——淩子風。
每一個筆畫都浸透了他的血液,在火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它要我的記憶,那就給它假的。”
話音未落,他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點在血字之上。
一股常人無法察覺的微光從他指尖流淌而出,這就是“破妄之觸”的力量。動,血字上方的空間開始扭曲,一幕虛幻的景象如水汽般蒸騰而起。
那是一座古樸的祠堂,靈位肅穆。
一個年輕的、與淩子風一模一樣的身影,正雙膝跪地,在他爺爺的靈前泣不成聲。
他雙手顫抖地捧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將其放在蒲團之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幻象中的他,眼神充滿了悔恨、不甘與徹底的放棄。
“孫兒不孝,無力守護家業,自願放棄繼承權,隻求家族平安。”那聲音,充滿了令人心碎的軟弱。
這段偽造的記憶,是他基於自己內心最深處對家族的愧疚,編織出的最完美的謊言。
幽靈船那貪婪的意識,絕對無法抗拒這種“繼承者放棄一切”的強烈負麵情緒。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以他自己的尊嚴和驕傲為誘餌的陷阱。
就在這時,蘇妤走了出來,火光勾勒出她蒼白但異常堅定的側臉。
“你的計劃很好,但還不夠。”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偽造的記憶,終究有破綻。要騙過它,需要用真實的、極致的痛苦。”
她迎上淩子風探尋的目光,眼神裡沒有絲毫畏縮。
“讓它來偷我的記憶——我此生最痛苦的,就是在火災中,親手將小禾推開的那一刻。如果它複製這個,就會在品嘗這份‘美味’的瞬間明白,真正的痛,是演不出來的。”
“不行!”淩子風斷然拒絕,“那段記憶對你而言是核心創傷,一旦被它完整捕獲並解析,你可能會被記憶反噬,精神徹底崩潰。”
蘇妤卻笑了,那笑容很輕,卻帶著一種雨後初晴般的釋然。
“不,你忘了,”她輕聲說,“我現在知道,我不是凶手。所以,它偷走的記憶將不再是純粹的‘罪孽’,而是‘贖罪’。它偷走的,隻會是贖罪之後,從黑暗裡生長出來的光。”
它能理解罪,能理解痛,但它能理解救贖嗎?
兩人對視著,火焰在他們眼底跳躍。
淩子風從她的眼神中讀懂了那份決絕,那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
他沉默了,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有些選擇,無需多言。
當夜,萬籟俱寂。
淩子風盤膝坐在蘇妤身邊,雙指輕輕點在她的太陽穴上。
他發動了“共感虛妄”,將自己的意識像一縷微不可查的青煙,潛入了蘇妤的夢境深處,隱藏在她紛繁複雜的記憶海洋之中,耐心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果然,午夜剛過,一股陰冷的氣息憑空出現。
營地裡的篝火猛地一暗,火苗被壓成了詭異的綠色。
一個僵硬的身影從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正是高飛的殘影。
它的動作比之前更加滯澀,像一個提線木偶,而眾人也第一次看清,在它的後頸處,幾根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銀絲正微微蠕動,一直延伸向無儘的黑暗虛空。
那就是“影語者”的控製中樞。
它走到沉睡的蘇妤麵前,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感,隻是機械地抬起手,五指張開,對準了蘇妤的頭頂,準備抽取那份它垂涎已久的“痛苦記憶”。
然而,蘇妤的眼睛,卻猛地睜開了。
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掙紮,隻是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憐憫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高飛,”她輕聲說,仿佛在和一個老朋友對話,“你記得火有多燙嗎?那種灼燒皮膚、吞噬呼吸的感覺……我每晚都會夢見。”
話音未落,她非但沒有抵抗,反而主動釋放了那段記憶。
影語者的動作瞬間停滯。
它“看”到了,那場衝天的大火,炙熱的浪潮撲麵而來。
它“感受”到了,蘇妤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推開小禾時那瞬間的決絕與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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