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冰冷地刺著他的後背,像無數根微小的針,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夢境。
淩子風的耳邊,依然回蕩著妹妹最後的嘶喊,那聲音穿透了幽靈船的迷霧,也擊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他顫抖著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盞曾為他照亮歸途的心燈,此刻隻剩下一點微弱的跳動,光芒暗淡,再也透不出絲毫暖意。
這盞燈,是用妹妹的命換來的。
他徒勞地想憶起母親的臉,想從那模糊的記憶中尋找到一絲慰藉,一絲支撐他站起來的理由。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那張臉都像隔著一層水霧,朦朧不清。
五歲,那仿佛是一道涇渭分明的天塹,將他的記憶割裂成兩段。
五歲之前的人生,就像是在看彆人的故事,畫麵零碎,情感疏離,沒有一幀帶著他自己的溫度。
一個冰冷到讓他血液凝固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心底最深處鑽了出來。
如果……如果真正的淩子風,早在五歲那年,在那場幾乎被家族遺忘的重病中就已經夭折了呢?
那“他”是誰?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他是母親用某種禁忌秘術,從無數亡魂碎片中拚湊出的一個容器,用來承載“淩子風”這個名字和它背後的責任?
還是說,他隻是樓蘭古國那神秘莫測的祭司團,在無數次輪回中選中的一個宿主,一個用來欺騙幽靈船的祭品?
“你回來了……”一個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妤半跪在他身邊,用儘全力才將他從沙地上扶起,“……可你回來的,是‘你’嗎?”
淩子風猛地轉頭看她,卻見蘇妤的瞳孔中泛起一圈圈漣漪狀的波紋,仿佛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石子。
那是過度使用共鳴之力的後遺症,她的精神正在被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洪流所侵蝕。
透過那雙詭異的眼睛,淩子風仿佛也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個幽暗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一個年幼的男孩浸泡在墨綠色的藥池中,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雙眼睛裡沒有孩童的純真,隻有一片死寂與茫然。
他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清晰地傳入蘇妤的腦海,也震蕩著淩子風的靈魂。
“我不是我。”
蘇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終於明白了。
她終於明白《殘燈錄》中那句晦澀難懂的批注——“血親為鑰,非指血脈,意為命格可替”。
原來,所謂的鑰匙,並非單純指淩家血脈能夠開啟門禁,而是指淩家人的命格,可以被另一道命格所取代、所替換!
淩子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逆天改命的禁忌儀式,一場瞞天過海的巨大騙局。
就在這時,一個更古老、更飄渺的聲音,直接從淩子風胸口那盞微弱的心燈中飄了出來。
那是燈娘的聲音,冷漠而不帶任何感情。
“你以為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在為你的妹妹贖罪嗎?不,你隻是在重複你母親當年犯下的錯誤。”
“你母親不願讓你死,所以她偷天換日,為你換來一道本不屬於你的命格。你現在不願讓你妹妹死,所以你想強闖那扇門,把她從燈芯的宿命中拽出來——可你們都忘了,燈要燃,就得有人熄。”
燈娘的聲音低了下去,像一聲歎息,又像一句審判:“真正的守門人,從不問值不值得。”
話音未落,一陣尖銳刺耳的銅鈴聲猛然炸響!
沈青禾的殘魂借著柳夢璃的身體,如鬼魅般逼近。
她手中的銅鈴瘋狂搖動,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不是作用於耳膜,而是直接刺入人的神魂,要將淩子風胸口那點最後的燈火徹底熄滅。
然而,這一次,淩子風沒有躲。
他甚至沒有去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