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的寒意順著腳踝向上攀爬,安靜卻渾然不覺。
她隻是獨坐在死寂的祭壇中央,那片曾吞噬了無數生命的流沙此刻溫順得像一片凝固的湖。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溫潤的玉佩,它曾是他的信物,此刻卻更像她心臟唯一能感知到的餘溫。
玉佩被緊緊貼在心口,隔著衣物,那冰涼的觸感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
她閉上眼,睫毛在微弱的光線下輕顫,唇瓣翕動,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場獻祭。
“你說過,信人,不信命。”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在這空曠的祭壇上回蕩,“我現在信你,所以你能聽見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麵前的空氣開始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
一道身影從虛無中緩緩浮現,輪廓模糊,幾乎與周遭的昏暗融為一體。
淩子風的殘影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形比上次更加透明,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安靜的心臟驟然一緊,她緩緩伸出手,指尖帶著顫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虛影。
她以為會像往常一樣毫無阻礙地穿過,指尖卻在觸及他胸膛的刹那,捕捉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溫熱。
那溫度極淡,卻真實得讓她幾乎落淚。
“你能碰我?”她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淩子風的殘影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意,那笑容也如他的身形般脆弱。
“因為你信,所以我還能存在。”他的聲音縹緲,仿佛來自遙遠的彼岸,“你的信念,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實體。”
這份脆弱的重逢還未來得及延續,一道蒼老而沙啞的聲音便如淬了冰的利刃,驟然刺破了祭壇的寧靜。
“信?真是可悲的執念。”
影婆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祭壇邊緣,她佝僂著身子,像一尊飽經風霜的石像。
她手中托著一麵古樸的銅鏡,鏡麵光滑如水,卻不映人影,隻照出一片流動的沙地。
她將銅鏡對準了腳下的沙地,鏡中的沙粒詭異地蠕動、彙聚,漸漸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畫麵。
“鏡中人動了,船要醒了。”影婆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安靜和淩子風同時望向鏡麵。
鏡中的沙影清晰地映出一個王座,而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與淩子風一模一樣的“人”。
但那不是他。
那個“他”的雙眸中沒有了標誌性的金色光環,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漆黑。
他掌心的血色印記不再是一個小小的烙印,而是如同藤蔓般向上蔓延,布滿了他的手臂,甚至攀上了他的脖頸。
畫麵流轉,鏡中的“淩子風”站起身,麵無表情地走向一個跪在他麵前的、酷似安靜的沙影,然後,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入了無儘的深淵。
“不!”安靜失聲驚呼。
“那是船用所有人的恐懼造出的假身!”淩子風的殘影發出一聲怒喝,透明的身形都因激動而劇烈波動起來。
“假嗎?”影婆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她抬起頭,渾濁的雙眼掃過他們,“那不是假的,那是你們所有人心裡——最怕他變成的樣子。”
她的話仿佛一道驚雷,還未等眾人消化,一陣狂妄的笑聲便從祭壇外傳來,伴隨著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
“說得沒錯!既然是大家最怕的樣子,那不就正是最強的樣子嗎!”
冷昊率領著一隊人馬,如潮水般包圍了整個祭壇。
他的右臂上,那條猙獰的血蛇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皮膚下瘋狂蠕動,散發著不祥的紅光。
而他手中,赫然握著一根從船體廢墟中挖出的權杖,杖身布滿古老的刻痕,頂端鑲嵌著一顆暗淡的晶石——正是傳說中幽靈船的“引路人權杖”。
“淩子風,既然你已經成了一個連觸碰都做不到的影子,那就讓我用你的名,掌這船權!”冷昊的眼中燃燒著病態的狂熱。
他高舉權杖,猛地將其插入腳下的地麵。
權杖沒入沙地的瞬間,他右臂上的血蛇印記與權杖頂端的晶石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一道道血色的光紋以權杖為中心,迅速在沙地上蔓延開來,勾勒出一個巨大的法陣。
整艘幽靈船發出了沉悶的嗡鳴,劇烈震顫,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祭壇中央的空氣開始瘋狂彙聚、壓縮,在冷昊癲狂的笑聲中,一具“淩子風的實體幻影”竟在空中凝聚成形。
那幻影高大而威嚴,金環血目,掌印如烙,全身纏繞著不祥的血色氣息,與剛才鏡中所見的那個“船長”,彆無二致。
幻影甫一出現,一股恐怖的威壓便籠罩了全場,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
“看到了嗎?這才是船長該有的力量!”冷昊得意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