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軸入手冰涼,觸感光滑如玉,卻又沉重得像是攥著一塊墓碑。
安靜的指尖輕輕搭上蘇妤的手腕,一股陰冷的共鳴順著脈搏瞬間竄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屬於蘇妤的絕望,而是一種被強行嫁接的、古老而死寂的宿命感。
“《心燈卷軸》……”安靜的臉色瞬間煞白,她試圖將卷軸從蘇妤手中抽離,卻發現那卷軸仿佛生了根,與蘇妤的血肉緊緊粘連。
就在這時,安靜的腦海中轟然炸開一幅詭異的畫麵。
那是一場盛大而死寂的婚禮。
鮮紅的綢緞從屋簷垂下,像凝固的血瀑。
賓客滿座,每一張臉上卻都是一片模糊的空白,他們無聲地舉杯,無聲地祝賀,仿佛一群被抽走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高台之上,主婚人赫然是早已死去的老引,他乾癟的臉上掛著一抹僵硬的微笑,手中捧著一本黑色的婚契。
而蘇妤,正身披嫁衣,站在他的麵前。
她的對麵,新郎的背影挺拔而熟悉,像極了淩子風。
一道冰冷的、不屬於任何人的低語,如同毒蛇般鑽入蘇妤的意識,也在安靜的腦海中回響:“簽了名,就彆想逃。”
“不……”現實中,昏迷的蘇妤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眼角滑下滾燙的淚水。
淩子風的心臟被這聲呻吟狠狠揪住。
他凝視著蘇妤蒼白而痛苦的麵容,右手掌心那道詭異的血印正滾滾發燙,仿佛要將他的皮肉灼穿。
一滴鮮血從他被劃破的左耳垂下,血珠在空中停滯了一瞬,內部竟有一縷極細的金紋飛速閃爍,最終隱沒不見。
破妄之引。
這滴血,已經與那堵詭異的牆體建立了某種致命的共鳴。
牆,在呼喚他的血。
他猛然轉身,大步走向那麵布滿裂紋的岩壁。
安靜察覺到他的意圖,驚呼道:“淩子風,你瘋了!”
淩子風沒有回答。
他抽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滾燙的右掌心劃開一道更深的傷口,鮮血爭先恐後地湧出。
他將流血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岩壁最大的一道裂縫上。
嗡——
牆體發出一聲沉悶的震顫,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被喚醒。
被鮮血浸染的裂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兩側蠕動、擴張,最終裂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的縫隙。
陰冷腐朽的氣息從中噴湧而出,帶著無數亡魂的歎息。
“彆進去!”安靜衝上前,死死拉住他的手臂,聲音顫抖,“牆會把你塞滿彆人的死!”
淩子風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可她,正活在彆人的命裡。”
話音未落,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在牆邊悄然浮現,那是一個佝僂的夢守人。
他的聲音像是從古井深處傳來,帶著腐爛苔蘚的味道:“每開一次門,牆就往你心裡塞一具屍。”
淩子風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他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的決絕:“那就讓屍堆成路。”
他掙開安靜的手,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牆體內部並非實體,而是一條無邊無際的記憶長廊。
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一塊塊冰冷的石板,每一塊石板上,都鐫刻著一張臨終前麵孔的浮雕,那些麵孔扭曲著,定格在痛苦、恐懼與不甘的最後一刻。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氣息,仿佛每呼吸一次,都在吸入彆人一生的遺憾。
就在他警惕地前行時,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亡魂從前方的石板中緩緩升起。
他的胸口,赫然烙印著一個與淩子風掌心一模一樣的血印。
“是淩家的血,又一個來送死的。”血契郎的亡魂空洞地看著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你母親當年燒了契約書,以為能斬斷一切。可她燒不掉命,燒不掉被刻在牆上的名字。我們……都是被釘在牆上的名字。”
他抬起透明的手指,指向長廊的更深處,那裡的黑暗濃鬱得化不開:“她就在裡麵等你。可你再往前走,很快也會成為牆的一部分了。”
淩子風沒有理會他的警告,順著那股與蘇妤意識相連的微弱記憶流,加快了腳步。
周圍的臨終麵孔開始變得鮮活,一幕幕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衝擊著他的神智。
終於,他在記憶流的儘頭,看到了一絲火光。
蘇妤就站在那裡。
她麵前是一座高高的焚書台,熊熊烈火中,一本厚重的《淩氏族譜》正被燒得劈啪作響,紙頁卷曲、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