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頭,看見三百裡外的臨時營地方向有微光閃爍。
那是蘇妤的帳篷。
蘇妤的指甲深深掐進睡袋邊緣。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片霧裡,霧中飄著無數寫滿字的紙頁——哥哥抱哥哥疼哥哥我想你。
有張紙頁突然燒起來,火舌舔過她的指尖,燙得她蜷縮成團。彆走...她無意識呢喃,淚水順著鬢角滑進後頸,哥哥...彆走...
掌心裡的光團突然劇烈震顫。
那是心燈之種,本應溫馴如燭火,此刻卻像被風吹亂的燈芯,明滅不定。
蘇妤顫抖著攤開手,金芒中竟映出半張陌生的臉——劍眉,薄唇,左眼角有顆淡褐色的痣。
她指尖剛要觸碰,光團地熄滅,心口卻泛起暖流,像有人隔著千裡之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小妤?帳篷外傳來韓疏影的聲音,帶著幾分警惕,大半夜哭什麼?
蘇妤慌忙抹了把臉,抓起外套蓋住掌心。
可當她掀開帳篷簾,卻見韓疏影正背對著她站在沙地上。
那女人的匕首掉在腳邊,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像被人抽走了脊骨。
疏影姐?蘇妤試探著靠近。
韓疏影突然轉身,眼底血絲密布。
她盯著蘇妤的臉看了三秒,猛地抓住對方手腕:你剛才...是不是喊了?
蘇妤被她捏得倒抽冷氣:我...我做噩夢了。
噩夢?韓疏影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蘇妤皮肉裡,我也做噩夢了。
夢見有個女孩在哭,哭到喘不上氣。
然後有個男人...他轉身往火裡走,背影跟淩子風一模一樣。她的聲音突然發顫,我想喊他停下,可喉嚨像被人塞了沙子。
等我反應過來,手裡的匕首已經掉了——她低頭看向腳邊的刀,這是我第三次握不住武器。
風卷著沙粒打在兩人臉上。
蘇妤望著韓疏影發白的指節,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幽靈船甲板上,這個總把清除累贅掛在嘴邊的女人,曾用身體替淩子風擋過一記幻象中的毒箭。
當時她罵罵咧咧:彆以為我在救你,老子隻是嫌拖屍體麻煩。可箭尖刺穿她肩胛骨時,她咬碎了半顆後槽牙,也沒讓淩子風幫忙拔箭。
或許...蘇妤輕聲說,那不是噩夢。
韓疏影猛地鬆開手。
她後退兩步,踩碎了腳邊的沙蠍殼。不可能。她彎腰撿起匕首,刀身映出她扭曲的臉,我和他...不過是利益共同體。可當她抬頭看向羅布泊深處,月光正照在她耳後——那裡有道淡粉色的疤,是淩子風替她擋下蛇群時,被毒牙擦過的痕跡。
沉沙台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淩子風攥著碎表站起身,破妄之墟在眼底翻湧成更濃烈的暗紅。
他能清晰看見空氣裡漂浮的精神粒子,像無數發光的遊魚,正往地心深處聚集。
那是幽靈船的核心,也是他母親留下的最後線索——二十年前,她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忘音童拽了拽他的衣角,它在等你。
淩子風低頭,見少年的腳邊不知何時落了片灰燼。
灰燼形狀像半個字,邊緣還帶著焦黑。
他蹲下身,指尖剛要觸碰,那灰燼突然消散,隻餘下一點溫熱的觸感。
安全屋裡,淩小棠正蹲在地上撿水壺。
她的掌心躺著片灰燼,形狀像半個字。好奇怪。她對著手心哈氣,明明不認識,可看著心裡就暖暖的。窗台的綠蘿突然抖了抖葉子,她抬頭,看見玻璃上凝著層白霧,霧裡隱約映出個男人的輪廓——他彎腰替她係鬆了的鞋帶,說:小棠乖,哥哥永遠在。
小棠伸手去擦,白霧瞬間消散。
她摸著發燙的臉頰笑了,把灰燼小心收進抽屜最底層。
那裡有個褪了色的護身符,紅繩已經斷成兩截,可她總覺得,等哪天找到另半截,就能想起很重要的事。
羅布泊的夜風卷著沙粒掠過沉沙台。
淩子風跟著忘音童往地心深處走,破妄之墟在他眼底織成全新的紋路。
他能聽見無數聲音在耳邊低語——是母親的、爺爺的、還有那個被他斬斷的的。
我忘了你,是為了你不死。他對著風說,聲音被吹得支離破碎,可我...還在。
沙霧裡突然傳來金屬摩擦聲。
淩子風轉頭,看見遠處的天空有直升機的燈在閃爍。
那是家族派來的救援,但燈光穿透沙霧時,像被誰揉皺了的糖紙,模糊得抓不住。
他望著那點光,忽然笑了——原來最牢不可破的牢籠,從來不是幽靈船的幻境,而是人心的執念。
夜風更急了。
淩子風的影子被拉長,與忘音童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他們的腳印很快被沙粒覆蓋,仿佛從未存在過。
隻有碎表上的血字還在滲血:第七日,未至。
而在記憶的夾縫裡,有團殘魂正緩緩蘇醒。
它裹著未消散的親情碎片,裹著被斬斷的牽掛,裹著那句沒說出口的對不起,在黑暗中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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